终末荒原的“夜晚”并非真正的黑暗,只是那轮暗红色的“太阳”光芒变得愈发晦暗、不祥,将大地浸染成一种近乎凝固血液的深褐色。风声在无垠的旷野上呜咽,卷起细碎的沙砾,拍打在疾驰的越野车外壳上,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如同亡魂的絮语。
车内气氛压抑。林北星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这辆与自身灵能产生微妙联系的“守夜人”越野车,尽可能选择相对平坦的路径,减少颠簸,以免加重老猫的伤势。他的灵能消耗巨大,不仅要维持与车辆的共鸣,还要分出一部分感知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副驾驶上,赵轩手中的【秩序之核】稳定地散发着柔和光芒,大部分力量都用于压制老猫体内不断试图反扑的污染能量。那紫黑色的侵蚀痕迹虽然蔓延速度被减缓,但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蚕食着老猫的生命力。老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偶尔的呻吟也变得更加无力,仿佛风中残烛。
苏皖紧抿着唇,守在老猫身边,用所剩无几的净水湿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不时探探他的脉搏和体温,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她是一名医者,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这种无力感让她心如刀绞。她看向赵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轩子,他……还能撑多久?”
赵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声音低沉而肯定:“在我们抵达荧光林地之前,我不会让他死。”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带着他苏醒后少有的、近乎固执的坚决。秩序之力持续而稳定地输出,那金色的光芒似乎也因这份决心而更加凝实了几分。
林北星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心中稍安。他知道赵轩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将更多的心神投入到驾驶和对前方道路的感知中。必须尽快赶到荧光林地!
约莫又行驶了三四个小时,当天边那轮暗红“太阳”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周遭光线愈发诡异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开始改变。
死寂的、龟裂的黑色硬土逐渐被一层稀疏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所取代。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锈蚀与腐败气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汁液芬芳的气息,在这片绝望的荒原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远远地,一片笼罩在朦胧微光中的林地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那光芒并非来自天上那轮诡异的“太阳”,而是源自林地本身——无数高大的、枝叶形态奇异的树木和地面上的低矮植被,都在散发着柔和的、色彩各异(主要是淡蓝、微紫和嫩绿)的荧光,将整片林地映照得如同梦境般瑰丽而神秘。
这就是荧光林地!
希望近在眼前!但三人的心却提得更高。因为按照赵轩传承记忆中的信息,这片美丽的林地,同样危机四伏。
林北星降低车速,在林地边缘停下。他熄掉引擎,车内顿时陷入一片相对寂静,只有老猫微弱的呼吸声和车外林地中传来的、如同风铃般清脆却又带着某种韵律的奇异声响。
“我感应到了,‘净光草’的能量波动,就在林地深处,靠近中心区域。”赵轩闭目感应了片刻,指向林地内部一个方向,“但那里也是精魄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它们……很警惕。”
他看向林北星和苏皖:“精魄并非纯粹的恶意生物,它们是这片土地自然意识的延伸,排斥一切带有‘混乱’与‘污染’气息的存在。我们身上……尤其是老猫现在的状态,在它们眼中如同瘟疫。”
“那怎么办?难道要硬闯?”苏皖忧心忡忡。
“不,硬闯是最坏的选择,会激怒整个林地。”赵轩摇头,他沉吟片刻,“或许……可以尝试沟通。”
“沟通?”林北星一愣,“它们能听懂我们的话?”
“它们不靠语言,而是靠能量和意念交流。”赵轩解释道,“我需要一个相对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尝试用【秩序之核】散发友好的、纯净的秩序波动,表达我们的来意——只为求药,救治同伴,绝无恶意。”
这是一个大胆且充满不确定性的计划。将自身的意图完全暴露给未知的、可能充满敌意的存在,风险极大。
“我为你护法。”林北星毫不犹豫地说道,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站在车旁,灵觉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扫视着荧光林地的边缘。那些散发着微光的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苏皖也留在车内,紧握着金属管,守护着昏迷的老猫和准备进行沟通的赵轩。
赵轩深吸一口气,走到林地边缘,盘膝坐下。他将【秩序之核】置于身前,双手虚按其上,额头的烙印散发出与光核同源的金色光辉。他闭上双眼,精神高度集中,引导着秩序之力,散发出一种平和、宁静、充满生机与治愈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缓缓向林地深处扩散而去。
起初,林地中的低语声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密集、尖锐,充满了警惕与排斥。一些靠近边缘的荧光植物甚至光芒变得刺眼,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赵轩不为所动,持续输出着友善的意念,一遍又一遍,如同最耐心的匠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北星能感觉到赵轩的气息在缓慢下降,这种高强度的精神沟通显然消耗巨大。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林北星几乎要忍不住出声打断时,林地深处的低语声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尖锐的排斥感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与……审视。
一道比其他精魄更加凝实、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光芒的虚影,从林地深处缓缓飘出。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流动的光,中心有两个如同星辰般的光点,静静地“注视”着盘坐的赵轩,以及他身后越野车中那缕微弱却顽固的污染气息。
一个空灵、直接响彻在三人脑海中的意念传来,并非语言,却清晰表达了含义:
“秩序之火的继承者……为何携带着‘湮灭’的污秽,踏入生命之庭?”
赵轩睁开眼,目光平静地与那月白色精魄对视,用意念回应:“为救赎而非散播。吾之同伴,为守护吾等而受污秽侵蚀。恳请赐予‘净光之华’,驱散黑暗,延续生命之光。吾等愿付出代价,并承诺即刻离开,不扰此地清净。”
那月白色精魄沉默(或者说,意念的波动停滞)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它的“目光”扫过赵轩纯净的秩序之火,扫过林北星身上那与车辆共鸣的、略带机械感却并不混乱的灵能,最后,停留在车内老猫那被污染侵蚀、却依旧残存着一丝顽强生命力的躯体上。
“生命……值得尊重。守护之心,亦为自然之道所容。”精魄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古老的慈悲,“然,‘净光之华’乃林地本源所凝,不可轻予。若欲求得,需以‘等价’之物交换。”
等价之物?他们现在除了这辆勉强能动的车和所剩无几的补给,还有什么能入这些自然精魄法眼的?
“汝等身上,有一物,蕴含‘记忆’与‘信息’之流,虽残缺,却对吾等感知外界变迁有所助益。”精魄的意念指向了林北星,“将那‘信息载体’留下,可取走三株‘净光草’。”
信息载体?林北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指他怀中那张霍克给的、记录着部分路线和标记的油布地图?还是……他与徽章、与艾拉连接时,偶尔捕捉到的那些破碎信息流?
赵轩也看向了林北星,眼神交流间,已然明白。地图可以复制,记忆可以分享,但老猫的命只有一条。
“可以。”林北星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那张磨损严重的油布地图,小心地摊开,放在林地边缘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这是我们掌握的部分路线信息,或许对你们了解外界有帮助。”
那月白色精魄的意念扫过地图,光晕微微波动,似乎还算满意。
“善。”
随着它意念落下,三株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净化气息和柔和白光的植物,从林地深处的光晕中缓缓飞出,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轻飘飘地落在了林北星面前。
净光草!终于到手了!
然而,就在林北星伸手去接的瞬间,那月白色精魄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严肃的警告:
“记住你们的承诺,拿到所需,立刻离开。另外……小心林外东侧,‘湮灭’的爪牙正在靠近,它们的气息……令林地厌恶。”
东侧?观察者?!他们竟然也追到这里了?!
林北星和赵轩脸色同时一变。
交易完成,危机却并未解除,反而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