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梓切牛排的动作停住了。
下一秒，她忽然笑了。
她叉起自己盘子里一小块刚切好的牛排，放到他碟子里。
“一个想让你吃饱饭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
“尝尝，这家菲力，味道不错。”
“明日之星”复赛正式录制。
地点在市电视台的一号演播大厅。
梅梓捏着一张“家属兼经纪人”的后台通行证，把陈东默领到了独立的休息室。
陈东默坐在角落，一遍遍地重复着几个和弦，指尖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
“喝口水，润润嗓子。”梅梓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陈东默接过水，却没有喝，紧抿着嘴唇。
梅梓知道，这种场合的紧张，说再多“别怕”都是废话，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有能决定他命运的评委，周围全是黑洞洞的摄像机。
“记住，就跟在录音棚里一样，忘了比赛，忘了所有人，唱你自己的故事就行。”
梅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后台。
巨大的摇臂摄像机在空中缓缓移动，刺眼的舞台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评委席上，坐着三个人。
国内顶尖音乐制作人，李凡宗。他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漠。
着名女歌手，张芊羽。歌坛公认的铁肺唱将，以无可挑剔的唱功闻名。
新晋流量偶像，蔡司。他代表着资本和市场，是当下年轻人审美的风向标。
专业、唱功、市场，这个阵容堪称权威。
梅梓的手心开始冒汗。
“下面，让我们欢迎一号选手……”
录制正式开始，主持人激情四溢的开场白后，比赛拉开了序幕。
选手们按照海选排名，从低到高依次登场。
现实远比想象的残酷。
第一个上场的男孩选了一首飙高音的摇滚，结果高音部分直接破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第二个是个甜美风的女孩，唱到一半忘了词，尴尬地站在台上，差点哭出来。
……
接连几个选手，要么是紧张到气息不稳，要么是选歌暴露了短板。
评委席上的三位，表情一个比一个平淡。
蔡司无聊地转着笔。
张芊羽偶尔蹙眉。
而李凡宗，从头到尾甚至没抬过眼皮，只是偶尔在纸上划拉着什么。
现场的气氛，从最初的热烈，逐渐变得压抑和沉闷。
那种专业的审视和挑剔，让梅梓都感觉呼吸不畅。
陈东默，他能顶住吗？
“第二十号选手，表现得也很稳定，让我们感谢他！”主持人公式化地走着流程。
“好了，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第二十一号选手——陈东默！他为我们带来的参赛作品，是原创歌曲——《平凡之路》！”
话音刚落，现场出现了一阵清晰可闻的骚动。
“《平凡之路》？我没听错吧？陈沉那首不是叫《平凡的路》吗？”
“就差一个字？这是硬蹭啊！胆子也太肥了！”
“这人谁啊，没听过。想红想疯了吧，敢跟这届的冠军热门撞歌名？”
“有好戏看了，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钻进梅梓的耳朵里，刺得她耳膜生疼。
评委席上，一直百无聊赖的蔡司停下了转笔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抬起了头。
张芊羽也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色。
只有李凡宗，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终于从纸上抬了起来，投向了舞台的入口。
在万众瞩目和窃窃私语中，陈东默抱着吉他，从舞台侧面走了出来。
白衬衫，黑裤子，是梅梓给他挑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舞台的追光灯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甚至带着几分学生气的忧郁。
他走到舞台中央，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对着评委席和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安静地坐上那张高脚凳，将吉他稳稳地抱在怀里。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变了。
之前所有的局促和不安，在抱住吉他的那一刻，被彻底隔绝在了身体之外。
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抬起头，视线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准确地落在了梅梓的方向。
梅梓攥紧拳头，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东默原本紧绷的下颚线，似乎柔和了一点。
他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
叮——
一声清越的吉他弦音，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瞬间穿透了整个演播大厅。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是简单干净的和弦，却像一阵清风，吹散了现场的嘈杂和浮躁。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观众，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
他开口了。
沙哑，磁性，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颗粒感。
梅梓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状态甚至比在录音棚里还要松弛。
舞台没有吞噬他，反而成为了他的领域。
他不是在比赛，他只是在对每一个人，安静地讲述。
评委席上，张芊羽微微前倾的身体弧度更大了。
她和旁边的蔡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意外。
而那位泰山北斗级的李凡宗，缓缓摘下了眼镜，用绒布慢慢擦拭着。
这个动作，让他那锐利的审视，变得再无遮挡。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副歌部分，情感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的声音里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却有一种历尽千帆后的平静和释然。
那份深入骨髓的故事感，让歌词里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沉甸甸的，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台下的观众，彻底沉浸了进去。
很多人都听过大热门陈沉的那首《平凡的路》。
但直到此刻，他们才惊觉，原来只差一个字的歌名，描绘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他的歌里，有每一个在大城市里挣扎的你我，有失落，有迷茫，有不甘。
但最终，都归于平凡，归于和不完美的自己握手言和。
这种共鸣，是致命的。
梅梓清楚地看到，她邻座那个打扮时髦的女孩，正用手背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曲终，最后一个和弦的余音在空气中消散。
陈东默抱着吉他，站起身，再次深深鞠躬。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是谁第一个站起来鼓掌，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那掌声，比之前所有选手加起来的都要热烈，都要持久。
“牛逼！”
“唱得我心都碎了！”
“这tm才叫《平凡之路》！”
呐喊声、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陈东默站在舞台中央，被这山呼海啸般的热情包裹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鞠躬。
他以前在公园里、天桥下唱歌，唱一整晚，收获的也不过是几枚硬币和零星的掌声。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为他的歌声而疯狂。
灯光下，他的眼眶，红得厉害。
“谢谢！谢谢陈东默！”
主持人也被这气氛感染了，声音带着感性。
“我感觉我的心，被你的歌声揉碎了，又重新粘了起来！”
评委席上，蔡司和张芊羽也在热烈地鼓掌。
“好了，让我们来听听，三位评委老师的专业点评！”
首先开口的是蔡司。
“陈东默，我得跟你道个歉。在你上台前，光听歌名，我以为你是个哗众取宠的跟风者。
但是，你用一首歌的时间，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
“你的声音，辨识度太高了，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那种。
我能听出来，你唱的就是你自己，那种真诚，是现在市场上最稀缺的东西。
“我给你，通过！”
他干脆利落地按下了绿色的通过按钮。
全场掌声再起。
第二个点评的是张芊羽，她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和喜爱。
“作为一个歌手，技巧可以练，但情感和辨识度是天赋。你的声音，是独一无二的宝藏。”
“你没有炫技，但你的每一个字都唱进了我们心里。孩子，继续这么真诚地唱下去，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我给你，通过！”
又一个通过！
两个通过，晋级已经是板上钉钉。
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李凡宗身上。
他，才是真正能决定陈东默未来高度的人。
整个演播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李凡宗表情依旧严肃。
他没有看舞台上的陈东默，反而将视线投向了全场观众。
“我知道，你们都很感动，觉得他唱得很好。”
“但是，作为一名制作人，我要说的，可能跟你们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