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二一脑袋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更来不及多解释:“宫里有变,城里不安全了,二爷让我先送你们出去避一避。”
梁蘅有些吓慌了神:“他呢?他在哪里?”
蔡二急得不行,三两句话又说不清楚,拎起芝麻的小胳膊招呼道:“赶紧进去通知银柳,让她收拾东西,方便随身的即可,多了累赘。”芝麻被他拉了个趔趄,一边答应一边往内院跑。
梁蘅整个人六神无主地跟着芝麻后头进了内院,奶娘和红儿都跑了出来,几个人懵里懵懂地一阵收拾,蔡二来催了三遍,她们才提着包袱踉踉跄跄地到门口上了马车。
京城繁华,长开夜市,城门口也不关门,进出只做询查。蔡二驾着马车一阵狂奔,到了城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符牌,那门卒只看了看便放行了。
梁蘅、奶娘、银柳、红儿和芝麻全挤在马车里,面面相觑,人人都一脑袋疑问却不知该问谁。
刚刚蔡二提了一嘴宫里有变,那不就是圣上和娘娘们吗?那天上一般的人物什么时候与他们有关了,这李长晟究竟在做什么?
昨天梁钰说过圣上最看重的亲王便是永王,难道是永王要当太子了?当今圣上收养多个宗室养子,继承人自然是要从些人里选。圣上虽已年近六旬,却未曾听说圣体欠安啊,莫不是有人要逼宫?梁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李长晟是殿前司将虞侯,皇城护卫自然是他的职责。
想到这里,她更加担心难耐。对着外头赶车的蔡二喊道:“蔡二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他们出了城门已有一段距离,蔡二回头望了望,前后都没有其他人,才把缰绳拉住,马儿渐渐跑得慢起来。
“芝麻坐外头来吧!”蔡二对马车里的芝麻说道。
芝麻“嗯”了一声,掀开马车帘子利落地钻了出来。车厢狭小,若非刚才马儿跑得太快怕把这孩子颠了下去,实不应该和主子挤在一起。
芝麻还是个孩子,梁蘅并不在意这些,着急想要蔡二跟她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二这才嘘了口气,慢慢解释道:“永王逼宫,京城恐要大乱,二爷不放心您,让我连夜把你们送出城去。”
当真是逼宫,竟然被梁蘅猜中了。奶娘几人被吓得面如土色,这辈子哪里听过这样的事情,那可是皇宫大内哟,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我们出了城又去哪里?”梁蘅问道。
蔡二说道:“回祁县老宅。”
“哪里?不回江宁府吗?”梁蘅不知道祁县是哪里,疑惑道。
蔡二解释道:“祁县是李家的祖宅,也在南边。江宁府回不回得去,只能往后再看了。”
梁蘅越听越糊涂:“你到底在说什么?永王逼宫,李长晟他到底是哪头的?”
李长晟来京城的职位便是永王举荐的,那他是要跟着永王造反吗?他为何要参与此事,竟然一丝消息都不曾漏给她?梁蘅又气又急,原本已经放下的怀疑又涌上心头。
蔡二让她们暂且忍忍,未免夜长梦多,今夜马不停蹄连夜赶路,等跑得远些了他们再休息。
又行了一段路,蔡二突然勒马停住,把缰绳交给芝麻抓着,他翻身跳下马车半跪着趴在地上听了一小会儿。
车上几人都紧张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他。芝麻问道:“师父,怎么了?”
蔡二站起身来,来不及拍身上沾染的尘土,跳上马车把缰绳握在手里:“前面有大队人马过来了,应该是朝着京城去的。好快的速度,好周密的布置!我们得找地方避开他们才行。”
红儿忍不住惊呼:“咱们怎么办啊?”
蔡二对这条路也不熟,一时之间也没个头绪,正考虑是否要弃了马车钻到树林里去躲藏,芝麻却开口说道:“师父,刚才我们路过的岔道下去有条小路,走不了多远有个破庙,要不先去那儿躲躲?”
芝麻本是京城附近的乡民,父母双亡才跟着族人出来打饥荒,后来一个人到处流浪,那破庙早些时候他和别的叫花子一起在里头待过。
情况紧急,容不得多考虑了。蔡二扬起马鞭,调转马头往破庙赶去。
果然到了岔路口又往下行了一段便出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路上坑坑洼洼颠簸不平,直晃得几人在马车里东歪西倒。好不容易到了破庙前头,芝麻跳下马车要进去看看情况,蔡二连忙低声把他喝住:“你且先到后头看看,轻声些,莫要惊了左右。”
芝麻得了吩咐小心地绕着破庙后头看了一圈。蔡二则守着马车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芝麻检查了一圈回到马车跟前:“师父后头是个小树林,我看了没有人。破庙里不知道有没有人,我再去看看吗?”
蔡二说道:“先别慌,我们把马车赶到树林里去,不进庙了。你在后头跟着,警醒点。”非常时期,他不得不警惕,二爷的托付万万不能有闪失。
梁蘅和奶娘、银柳、红儿四人硬生生在马车里挤了一晚上,蔡二和芝麻则在黑暗中守了她们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蔡二吩咐芝麻先去前头看看。芝麻悄悄躲在破庙旁边等了一会儿,果然从里面出来了两个人背着包袱。待那两人慢慢走远了,芝麻才沿着墙边到大殿门口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人了才回了树林里。
蔡二这才松了口气,让梁蘅她们都下马车来活动活动。
蜷着身子一晚上,浑身都痛,几人陆续下了马车。梁蘅腿都肿了,扶着车辕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小树林里阳光斑驳,晨起的薄雾淡淡飘散在林间,若不是在逃难的路上,倒可以好生转转。
昨晚上走得急,只想着装衣裳细软,谁都没想起来拿些吃食。亏得红儿好吃,临走的时候把昨儿新买的糕点给包上了,要不几个人的肚子都得唱空城计。
奶娘把糕点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分,梁蘅拿着却实难下咽。她们如今是躲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城里是个什么情形,李长晟和福生有没有危险。
现在暂时无事,梁蘅只想晓得李长晟到底干了什么?要让她们这般逃散。
蔡二请她到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了,才一五一十把事情跟梁蘅说了。
原来李长晟并不是永王的支持者,他受永王举荐进京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一到京城便与高大人的人联络上了,表面上他在当差,实则一直在替襄王办事。
圣上迟迟不立继承人,下头的几位王爷早已虎视眈眈。尤其是永王久窥御座,朝中各部以及边关将领多有他的眼线、人手。但此人好大喜功,行事手段毒辣,若他问鼎,绝非百姓之福,黎民之幸。李将军及高大人与永王周旋已久,但真心支持的却是襄王。
近来圣上龙体违和,缠绵病榻多日,昨日已是汤药不进,满朝文武惶惶不可终日,宗室亲王、宰辅均守在殿外,谁也没想到,永王竟然在此时先发制人,围了皇宫。此前襄王已有猜测,多处安排人手以防万一。若是襄王一方获胜,李长晟自然无事;若是永王获胜,不但李长晟等人危矣,恐连累家眷亲属,故而让蔡二连夜将她们送走。
梁蘅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但李长晟卷入了如此大的事情,李家所有人都难逃干系。想到此处,她紧张起来:“那夫人和大少夫人怎么办?”
蔡二安慰道:“少夫人别急,将军早已有安排。我们到了祁县自会与夫人她们汇合。”
梁蘅现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指尖攥着的帕子倏然浸了冷汗,浑身竟不受控地发起抖来。联想起她昨日的怀疑,梁蘅此时已能把许多事串联起来。抛开他们当初的偶遇不谈,原来自己真的有可能就是被人利用才嫁进将军府的,永王要拉拢公爹,父亲要攀附永王,而她就是那个工具。那李长晟对她呢?把她接到身边混淆视线,掩人耳目,方便行事吗?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起来,保护她们的蔡二就在身侧,梁蘅却觉得没有半分可依恃。心底的恐惧和孤独缠成一团乱麻,勒得她胸口发闷,至此她还能相信谁呢?谁也不可信!
她是李长晟的家眷,不管她是否参与,都不可能脱得了身,京城自然是不能回去了,江宁府也不敢回,她如今的身份不连累娘家就不错了。
蔡二赶着马车再次上路,才到官道上行了没多久,马车就停住了。银柳问道:“蔡二哥怎么了?”
蔡二并未作答,迅速调转马车头往另一条岔路行去。芝麻掀开车帘子把脑袋钻了进去说道:“前方设了路卡。”
蔡二把马车赶到路边树林里,对梁蘅解释道:“路卡上的旗子不是京城巡防的,瞧着怕是军中的人。少夫人稍安勿躁,且在这里等等,我先去看看再说。”
现在梁蘅哪里还有什么主张呢,只能全听蔡二安排:“你去吧,当心些。”
如今情况不明,哪方的人马谁也不认识,蔡二不敢贸然让梁蘅涉险。他行事向来直接利落,昨日若是只带着梁蘅一人只怕早已出了京城地界,现在一车子的累赘着实麻烦。
蔡二一走,芝麻便从腰间取下匕首握在手里,眼睛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他师父不在,他便是唯一的男子,定要保护少夫人和姐姐们的。
银柳见芝麻小小的人儿却这般机灵、忠心,叮嘱道:“你且小心些,莫割了手。”
从昨天到现在,银柳和红儿还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娘却已从只言片语中猜测了些大概。前天梁蘅和李长晟争吵,她听了一耳朵;昨日蔡二说的,她也听见了几句,万万没想到二爷竟然参与了这样危险的事情。
自从梁蘅成亲以来,瞧着她们夫妻和睦,她一直欣慰找了个好姑爷,如今她对这门婚事是一万个后悔,还别说今后的日子怎么过,眼前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还有她的均哥儿,隔着这么远,以后还能见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