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这两天事情颇多,头都有些疼了,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贺嬷嬷过来取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和银镯放到一边几凳上,轻轻地为梁夫人按摩着太阳穴。
“夫人,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三小姐犯了错自然是要教训的,但您为了她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得。”贺嬷嬷轻声劝解着,语气里满是心疼。
梁夫人微微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里缓缓,说道:“我向来不管庶女的事,只要不出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不是我生的我操心再多也无用。如今三丫头才十四的年纪便敢如此胆大妄为,将来还不知会惹出多少事。今天已经让人看笑话了,知府夫人和李夫人还不知在心里怎么想我们家的家教呢!”
贺嬷嬷劝道:“夫人宽心,知府夫人也是常走动的,她自然晓得我们家二小姐的人品。至于那李夫人,本就是来求娶的,又是续娶,怎能还挑咱家的理。”
“嬷嬷,瞧你说的!人家将军府要不是续弦能看上大丫头?她一个庶女,能嫁过去做正头娘子,门第高,家世又好,我看这满江宁府也找不出第二家了。”梁夫人说道。
贺嬷嬷点点头,附和道:“大小姐还真是好运气,亏得您把这么好的婚事给她说成了,将来大小姐得好好感谢夫人才是。”
梁夫人叹气道:“我不求她谢我,别像三丫头这般气我便好。只是大丫头这孩子是个省心的,一向也老实。反正我是不曾亏欠过她。”
“您是当家嫡母,怎的说起亏欠不亏欠这种话了,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提它作甚!”贺嬷嬷劝道。
梁夫人面色一正,望着贺嬷嬷说道:“提我也不怕,我又不曾害过她的亲娘,她要讨公道自去寿安堂。”
贺嬷嬷忙柔声说道:“咱们自是不怕,只是那些个粗使婆子常有些嘴碎的,难保不胡说八道,挑拨了大小姐和您的母女情分就不好了。”
贺嬷嬷端过茶盏递到梁夫人手中,继续说道:“我瞧着二小姐对大小姐很是亲近,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将来她们姐妹扶持也好。”
梁夫人喝了一口茶:“原来我不想让纾儿亲近她们,可这孩子全无心眼儿。这梁蘅倒还罢了,梁钰是个不成器的。”
贺嬷嬷接过话头,她也正想说说林姨娘和三小姐的事情。“这三小姐须得严加管教了,被林姨娘纵得不成样子。今日明知是大小姐的婚事,她还敢混到跟前来出头亮相,真真是心大了。老奴觉着这林姨娘也不如从前乖顺了,莫不是仗着主君宠爱,胆子便大起来,净教女儿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梁夫人有些诧异贺嬷嬷这样说。贺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这些年来在她身边最是得力,又忠心得很。她这么说难道是看出了什么?可要说主君宠爱林氏,倒不见得,他们夫妻也快二十年了,梁思安是什么人她还是了解的。只是这林氏,今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从前在她身边伺候,做事麻利,嘴巴也甜,长得又是几个丫鬟里最出挑的。当初想在陪嫁丫鬟里选一个给梁思安做通房,其他三个都不愿意,就她赌咒发誓的要一辈子伺候夫人身边,最后才定下了她。这些年也算守规矩,现在生的女儿都大了,心思却活泛了不成?
梁钰是半夜才被放出家学的。手也抄肿了,眼也看花了,任她再倔强的脾气,也不敢造次了。丫鬟婆子送她直接到了逸园,她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嫡母已经说了要给她分单独的院子。
林姨娘借着刚搬过来,需要帮着收拾整理,留在逸园没走,见女儿被送回来,总算松了口气。梁钰一见到姨娘,眼泪就下来了。林姨娘赶忙打发丫鬟们都出去。
梁钰刚想诉苦,就被林姨娘打断了“你老实告诉姨娘,你当真动了想嫁李家的心思?”
“啊?没有啊!我今天不过是想在知府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才会跑到主桌上去的。”梁钰说道。
听梁钰这样说,林姨娘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要是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不但老夫人、夫人饶不了她,主君也会打死她的,还好没有犯下大错。
林姨娘心疼地给梁钰揉着手腕子:“我的儿啊,你吓死姨娘了。姨娘知道你性子直,受不得气,可你都十四了,不小了,要晓得保护自己啊。”
梁钰哭道:“她们说我不得长辈召唤,便私自行事,行止不当,让客人笑话。可明明知府夫人都夸我聪慧孝顺啊!”
林姨娘又气又心疼,她自己就是丫鬟出身,自然晓得梁钰这么做不但没守规矩,还丢了千金小姐的身份。耐心教导道:“平日里,自家的长辈或是关系亲近的夫人,你端了雪梨汤去自然没人说什么,长辈也觉得你懂事,可今日李夫人头一回上门,你们姐妹几个就该规规矩矩的,而且麦冬要接雪梨汤,你为何不给她?反而亲自去端给客人,岂不是把丫鬟的活儿给做了。夫人就是气你丢了府里的面子,才会罚你。”
梁钰还不服气,争辩道:“哪里就丢了府里的面子,两位夫人都不曾说什么,只是夸赞,夫人却这般不讲理。”
林姨娘见梁钰顽石般不开窍,气得抬手拍她,怒道:“夫人也是你能说的,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我也救不了你。你如今有单独的院子了,再是这般口无遮拦,只怕日日都得抄家规。”
梁钰被打,气哭了。边哭边说:“姨娘你今天也没救得了我啊,我在家学里抄得手都要断了。家学那间屋子,自年前便没人在里面呆过,我都快吓死了,也不见你来啊!”
梁钰心里委屈,噼噼啪啪抱怨个不停“你一直说李家这门亲事不好,做填房做后娘,可今天李夫人别提对大姐姐多好了,还单独送了她玉镯子,对大姐姐嘘寒问暖的。我就是说说气话,你就怕我真要去抢大姐姐的亲事......”
林姨娘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赶忙捂住梁钰的嘴巴。这种话岂是能随便乱说的,隔墙有耳,传出去她们娘俩还能在府里待吗?这个丫头全不长脑子,以后怎么得了哦!林姨娘心里堵得难受,母女俩拉扯到快天亮才偃旗息鼓。
要说今日谁最满意,还得是李夫人。当日她放出信来要给小儿子续娶,有意的人家不少,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李将军来信提醒妻子,他们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行事须得低调,再一个她家小儿子是丧妻再娶,门第相当的人家也不舍得女儿给人做继室,只能向下寻。
知府夫人推荐了梁家的庶长女,她也觉得还行,梁老夫人一开始婉拒了,心疼女儿的人家不愿孩子过门便要做后母,也是能理解的。只是没想到梁家会调转头来又愿意了这门亲事,她不得不多想,才会亲自走这一趟。
梁蘅这小姑娘很好,娴静端庄,教养、气度不输嫡女,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梁家也是官宦人家,品阶虽比她家差些,却正正合适。
昨日从梁府回来,李夫人就想把梁蘅的情况说给儿子听,可李长晟却不在府里。第二天一早,李夫人便叫丫鬟去请二爷过来陪她一起用早膳。
李长晟这两天都出门得勤,一早起来原本想去看看两个孩子,母亲派人来叫,便先来了主院怡然居。
刚进门便见母亲眉开眼笑的样子,李长晟打趣道:“母亲,您是捡到什么宝贝了吗?这般高兴。”
李夫人笑道:“自然是有好事,你的好事!”
李长晟知道这些日子母亲都在操心他的婚事,估摸着是有眉目了,只笑笑不说话。
李夫人晓得他是什么性子,天塌下来他也不着急,只得主动说道:“昨日我去梁府见过他家的大小姐了。真是个不错的姑娘,虽说是庶女,但是容貌、性情都极好,与你很是相配。”
李长晟道:“我年纪大了人家一大把,又是鳏夫,还有两个孩子,哪里相配了?”
“跟你说正事,你就胡说八道。你哪里不好了,骁勇将军府的嫡二公子,一表人才,想和咱们家联姻的多了去了。这梁家也是官宦人家,祖父又素有贤名。”李夫人不以为意。
李长晟知道,再娶之事是势在必行了,家里不会允许他独身一人过下去的。虽然他本人对这件事情兴致索然,但母亲为他费心操持也不好伤她的心,只嘱咐道:“母亲觉得好便是,只是父亲一再叮嘱续娶一事,须得谨慎、低调,如若对方家世不凡,也未必合适。”
李夫人说道:“我自然知道你父亲的意思,放心吧,母亲亲自看过了错不了。万不会再像你上一个一样娶得糊里糊涂。”
李长晟见母亲又要把亡妻的事翻出来说,赶忙打断:“母亲做主吧,我只是觉得门第低些也无妨,普通人家也是可以的。”
李夫人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哪能一点不讲究呢,算了算了,还是我看着办吧!”
李长晟陪母亲用完早膳又折回长乐居看了看两个孩子才出门。福生在门房候着,看二爷出来赶忙跟上。李长晟似无意般问道:“药可送到了?”
送药都好几天了,二爷也不曾过问。这会儿怎么又忽然问起此事,福生结巴着回答:“应,应该送到了吧!”
李长晟扭头看他,福生脑子一根筋,不善说谎,见二爷盯着他,张口说道:“那守后门的婆子百般不愿,我是硬塞给她的,不晓得她拿没拿给郭小姐。”
李长晟不理他,扭头往前走。福生惴惴不安,一个声音从前面飘来“收不到就算了。”福生长出一口气,紧跟在后头。
梁李两家的亲事就此定下了,接下来纳采、问名、纳吉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梁蘅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关在屋子里绣嫁妆。大型的被子、枕头、帐幔等东西,府里请了绣工在赶制了,贴身的嫁衣、手帕香囊还有盖头还得新娘子自己来绣。
翠柳、银柳天天忙着纳鞋底子,红儿在一旁帮着理丝线。新娘子嫁过去了,都得给家中长辈送亲手做的鞋,还有未来姑爷的香囊、扇套,梁蘅要准备的多了去了。
翠柳、银柳两个梁蘅已经跟她们谈过了,两个人都愿意跟着她陪嫁到李府去,也晓得这门亲事大小姐是无可奈何,日常便只管干活不多言语,怕惹了小姐伤心。只有红儿天天欢天喜地的,小姐长小姐短的,梁蘅看着她倒也好玩儿。
下个月是梁纾十五岁的生辰了,到时候要办及笈宴。梁蘅早早的就在心里盘算着给二妹妹的及笈礼物。这会儿她手上活儿多,腾不出手来再做什么东西,便想到首饰铺子里给梁纾买支好一点的簪子或者钗。这事儿倒不必专门到嫡母跟前去报备,明天家里就要安排她去银楼选嫁妆首饰了,到时候顺便就买了。
郭幸隔两天便着人送东西来,不是吃的就是玩儿的,生怕她成亲以后就吃不成玩不成了。郭幸告诉她:“母亲说了,嫁人了可就不像在家做姑娘这般松快了,侍奉公婆,操持家务一样都不能懈怠。现在赶紧吃赶紧玩儿,以后可不容易了。”
明天要去银楼,梁蘅便想约着郭幸一起,顺便见见面,于是写了信让红儿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