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愿意把自己的底细告知邱家人,一是出于对他们的信任;二是不忍心他们无辜受牵连。如今真相大白,她就想着她走了之后,邱家人能想法子去哪里避一避,或是想好说辞与她撇清关系。
邱老汉摇了摇头:“避?能避到哪里去呢?我们世代定居于此,离了这石滩村哪里都不是家。”
梁蘅满心愧疚却又束手无策:“都怪我连累了你们!”
邱老汉摆了摆手:“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当初也是我自愿把你们娘俩领回来的,怪不着你。”哪里有什么叛逆不叛逆,这孤儿寡母的又能叛逆什么呢?不过是庙堂之上的权力博弈,几句诏令、一场纷争,便落得个妻离子散、颠沛流离。这世道哪里有什么公平,普通老百姓,从来都是轻贱如尘埃。
邱老汉常在外头走动,消息颇为灵通,他安慰梁蘅:“李娘子莫急,听说襄王已是势不可挡,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攻到咱们这边来了。”
这个消息早些时候梁蘅就听邱老汉提过了,可谁知道还要等多久呢?如今她和险哥儿已在险境。
翠果问梁蘅:“姐姐,你说今天那个女人是你们原来的丫鬟,她为何要害你呢?听赵掌柜的意思,好像那个女人不是今天才认出你的,而是故意等在绣庄要见你的。”
梁蘅心里苦笑:为何要害她?她也不知道啊,难道是因为当初她照顾李欣月不周她训斥过她?还是因为她行巫蛊之术害人被撵出了府,所以心怀怨恨吗?都有可能吧!
“她不报官,还特意在绣庄等你,莫不是有所图?”翠果分析道。
翠果还真是聪明,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彩鸢今天的口气似乎还要找上她的意思,却没有提报官来吓唬她,难道真是有所图?可她现在无钱无财,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呢?
翠果的确是个机灵的姑娘:“要论起来,她也是你们将军府出来的人,岂不是也可以当做叛逆来对待。”
邱老汉坐在椅子上抱着酒葫芦喝了好一会儿才问梁蘅:“你打算要去哪里?扬州还是祁县?”他记得在船上的时候,梁蘅就提过这两个地方。
“我想去祁县,那边我还有些家人。”梁蘅答道。
邱老汉即使想帮梁蘅也能力有限,既然她要走明日便帮她赁辆驴车再走吧,光靠两条腿能走得了多远。
梁蘅原本是想今夜就走的,可翠果一家都怕夜里不安全,硬留着她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邱老汉就出门去帮梁蘅赁车去了。
梁蘅只有一个小包袱,把险哥儿放在了背篓里。翠果和邱老太对他们母子俩依依不舍,装了好些吃食让她带上。
梁蘅想到没有机会给渡安道谢了,便托翠果转告:“帮我谢谢渡安,若是将来有机会,定会回来答谢的。”
险哥儿聪明极了,似乎听懂了她们告别的话,咿咿呀呀,伸着小胳膊要翠果抱。翠果舍不得他,把他从背篓里抱起来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邱老汉给梁蘅赁了辆驴车,一家人把他们母子送出了门,翠果在后头跟了好远才停住脚步。
梁蘅不忍再看翠柳,转过头来看着怀里的孩子。驴蹄子踏出“嗒嗒”的声音像敲在她的心上,收留之恩,粗茶淡饭里的暖意......搅得她那点不舍越发浓烈。
出了石滩村没多久,梁蘅就感觉到了不对头,后头好像一直有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梁蘅问车夫:“后头的人你认识吗?”
车夫满不在乎:“不认识,许是路过的。”
又走了一段路那两个人追上了驴车,皮笑肉不笑地对梁蘅问道;“小娘子要去哪里啊?”
梁蘅心知不好,不搭理两人把险哥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对车夫说道:“咱们回去。”
车夫也知道遇上二流子了,调转车头要往回赶。那两人却拦住去路,车夫喝斥道:“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干啥?”
“识相的赶紧滚,把驴车和这对母子留下,饶你一条狗命!”两人凶神恶煞地对车夫吼道。
车夫是顾不得车上这娘俩,可他舍不得自己的驴车。他将驴车挡在身后壮着胆子说道:“我这驴和车是凭力气挣来的,想抢?门都没有。”那两人没料到车夫竟然是个硬气的,摩拳擦掌要给他点教训。
趁着车夫和两人推搡,梁蘅抱着险哥儿慢慢滑下了驴车,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往石滩村跑去。
那两人就是来捉梁蘅的,从村里一出来就跟着他们。本以为抓个小娘子手到擒来,没成想竟然还敢跑,跑得还挺快。两人丢下车夫朝梁蘅追来。
梁蘅的肺像个快要炸开的风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痛,双腿早已麻木得只剩机械的交替。怀里的险哥儿似乎也被吓着了,瞪着眼睛却不敢哭,小手死死揪着她的衣襟。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跑”这个字在疯狂叫嚣,像擂鼓般敲打着神经——快点,再快点,不能被追上,绝不能让孩子出事!她的眼睛瞪得通红,视线死死锁着前方的路,汗珠子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滴,落在险哥儿脸上,孩子傻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那两个人很快就追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把她抓住了,梁蘅的后颈似乎都已经感觉到对方粗重的呼吸,绝望像冰水般顺着背脊往下淌。就在这时,对面跑来了两个人,梁蘅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嗓子几乎破了音嘶吼道:“渡安救我!”
来人正是渡安和他的二弟,后头还跟着翠果都在向她奔来。
“别怕,我们来了!”渡安远远瞥见梁蘅被人追得狼狈踉跄,怀里还护着孩子,心紧张地揪成一团。他脚下步子加快,狂奔了过来。
追梁蘅的那两人没想到还有人来搭救她,被这么一吼脚步减缓,梁蘅已经扑到了渡安面前。渡安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把她拥进了怀里,馨香混着汗水撞进感官,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而他的心口猛地一缩,焦灼、后怕与隐秘的悸动瞬间缠成一团。
渡安把梁蘅母子护在身后,还想要与两人理论。梁蘅急得不行,分明就不是好人,有什么好说的。她抛下渡安兄弟俩,抱着险哥儿继续往回跑。渡安与那两人厮打在一起。
没跑多远翠果也追了过来,梁蘅来不及与她多说,只拉着她一起跑。渡安正在打架,翠果哪里肯走呢,冲了过去嚷嚷道:“官差马上就来了,谁都别跑!”
赶驴车的那个车夫也赶着车跑了回来,竟然直接跑到了梁蘅面前:“娘子,你的车钱还没给。”
梁蘅被气得吐血,吼道:“你去帮忙,我加倍给你车钱!”
“双倍!”车夫当真丢下驴车跑去帮渡安两兄弟。
亏得渡安常年跑船,身体强壮,力气也大,再加上车夫帮忙,那两个二流子反倒打不赢他们,又怕把官差引来事情闹大,骂骂咧咧地走了。
翠果跑回梁蘅身边把险哥儿抱了过去:“姐姐,你没事吧?”
渡安心还在怦怦直跳,来到梁蘅面前刚要问她,突然一记闷雷劈到心上,他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