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了多久,王氏终于撑不住了,抱着险哥儿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粗气。梁蘅摸索着来到她的身边,问道:“大嫂,孩子怎么样?”
王氏把儿子抱得紧紧地,听得见小家伙轻微的呼吸声,安了安心说道:“没事,还睡得正香呢。”
梁蘅问芝麻:“你可还有力气?”
芝麻答道:“少夫人放心,我有的是力气,背也要把你们背了去。”
梁蘅脱下身上的外衫,抓住衣角使劲一撕,只听“唰”地一声,衣裳被撕破了,她边撕边对芝麻说道:“就是要你来背险哥儿的。”
奶娘明白了她的意思,帮着把衣裳撕成了布条,又打上结变成了一根背带,王氏轻轻地把险哥儿放在了芝麻的背上,奶娘把背带给孩子捆上。险哥儿实在是乖,竟然醒都没有醒,乖乖地趴在了芝麻的背上。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往往能迸发求生的本能,忘记疲累,忘记饥饿,甚至忘记害怕,一鼓作气破险而奔。
穿过密林,总算有了月光,一行人才互相看清了对方的脸。满脸汗渍混着泥点,发髻松散,衣裳早已弄脏,还扯破了几道口子。
这时候梁蘅才发现队伍里没有李夫人和蔡二,慌忙左右寻找。王氏也发现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颤声喊道:“母亲,母亲......”
李夫人和蔡二不见了,每个人都心慌害怕起来,没了主心骨他们该怎么办?王氏强撑着身体要回去找婆母,梁蘅死死把她抱住,这深山密林,她们连哪里是路都分不清如何去找?
梁蘅也很担心婆母,可此时不能感情用事,她苦口婆心地对王氏劝道:“大嫂你冷静点,母亲肯定是和蔡二哥在一起的,蔡二哥武艺高强,定会保护她的。”
王氏与李夫人感情深厚,既是婆媳也是姑侄,李夫人在她心目中甚至比自己的亲娘还要亲近些,一时间难以接受,伤心地哭了起来。
奶娘赶忙和梁蘅一起扶着王氏靠着背后的大树坐了下去。梁蘅颤抖着双手握住王氏的手,劝道:“大嫂你别这样,千万要顾着点自己,你还有险哥儿啊!”
奶娘也开解道:“大少夫人您才出了月子,千万急不得,万一回了奶,孩子可就遭罪了。”
王氏听到儿子的名字,对芝麻喊道:“芝麻,芝麻。”
芝麻背着险哥儿蹲了下来,王氏抚了抚儿子的额头,一颗心慢慢冷静了下来。
梁蘅心里抱着幻想:蔡二一定是陪着婆母走在了后面。
“芝麻,还有多远才能到?”梁蘅问道。
芝麻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说道:“天太黑,刚才在穿林子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方向了,也不知是不是走错了,这条路看起来不怎么像......”
银柳和红儿在一旁着急道:“怎么能走错了呢?”她们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再也走不动了。
此时最怕人心涣散,梁蘅安慰道:“走错了也没事,等到天亮就能看清路了,最起码追兵没有跟来。”
如今李夫人和蔡二都没有跟来,他们又迷了路,再这么盲目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梁蘅便与王氏商量先暂时歇一歇,等天亮了再说。
大家背靠着背,也不敢点火照明,就这么原地坐着等待天亮。芝麻把险哥儿从背上放了下来,孩子一到了母亲的怀里立刻就醒了,拱着小嘴想要吃奶。
红儿和银柳抱在一起,竹心和琉璃守在王氏身边,奶娘和梁蘅靠在一起,只有芝麻拿着棍子没有休息,警惕地听着附近的动静。
许是累坏了,众人陆陆续续打起了瞌睡,等陡然醒转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芝麻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不好意思地对大家伙说道:“真是走错了,该往北走的,怎么朝着东边来了。”
梁蘅招呼大家起来,准备赶路。
王氏为难地说道:“这孩子又尿了,没尿介子换了。”
昨晚上王氏和竹心已经把外衫脱下来给险哥儿当了尿布,这会儿全打湿了。
奶娘脱下自己的外衫给险哥儿垫上。王氏谢过奶娘,把险哥儿接过来用背带把他绑在了自己背上。竹心要和她争着背孩子,王氏说道:“我累了再换你背。”
梁蘅问芝麻:“能找到路吗?”
芝麻答道:“能,慢慢往北走便错不了。”
梁蘅跟王氏商量道:“大嫂,咱们一边走一边找婆母,若是路上碰不到,到了地方也一定能见到。”
王氏同意梁蘅的想法,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到了地方,再做打算也不迟,那儿林管家他们储存了吃食和生活用品,起码孩子能少遭罪。
芝麻带着她们又在林子里穿梭了大半天,终于找对了路,太阳下山前一座小木屋出现在她们面前。
梁蘅走在前面打开了仅有的两间屋子的门,里面却没有李夫人和蔡二的身影。
琉璃一直懊悔不已,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夫人,连夫人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晓得,原本一直期待夫人能先到了这里,现在不见人影,她心里再也绷不住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梁蘅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有蔡二保护婆母不会有事的。“是不是他们先到了,没看见我们又跑回去找我们了,毕竟昨天晚上我们走错了路。”
大家一听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些。
奶娘带着银柳和红儿,进屋里去看了看,就两间木头搭的房子,一间堆了些铺盖被褥,另一间放了好些米面和油盐,还有锅、碗这些东西,屋子外边堆了一些柴火,还有一口大水缸。
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忙张罗着点火烧水,不一会儿就熬了一大锅粥。
梁蘅给王氏端来一碗让她先喝些,她不吃东西就没有奶,险哥儿含着乳头就是吃不饱,扭来扭去睡不着。
王氏和梁蘅一样,心里担忧婆母,可谁也不敢先开口。只能盼着蔡二快些把婆母带回来。
竹心和琉璃烧了热水来给险哥儿洗了个澡,小人儿在盆里高兴坏了,小腿“啪啪”地拍打着水花。
奶娘从放被褥的屋里找到了换洗衣裳,虽然都是些粗麻布但是干干净净,她拿出来给众人分了分,又一锅一锅烧了热水让大家梳洗。
一番收拾下来,天也黑尽了。所有人都待在了一间屋里,今夜总算不用再露宿了。
王氏、竹心还有琉璃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当日从府里走的时候也是收拾齐了东西,林管家马车一路护送,哪里像昨天晚上这般狼狈。可梁蘅他们已经逃亡、露宿多次,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状况比王氏她们要好得多。
他们如今都躲到深山里来了,再逃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但愿那些追兵别再跟来了。
这天晚上所有的女眷都睡在了放被褥的这间屋里,芝麻则睡在了放吃食的那间屋子里。一晚上除了险哥儿尿了几回,吃了两回奶,大家都睡得很沉。
天一亮,银柳和红儿就跟着芝麻去打水,竹心和琉璃则帮着奶娘烧火煮饭。
梁蘅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来的路口,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她回到屋里,王氏正在给孩子喂奶,看她进来忧心道:“还是没来,怎么办呢?”
婆母不在,妯娌俩成了彼此的依靠和臂膀。幸好两人都不是娇气的女子,经历了这许多事,变得更加坚韧勇敢。
“大嫂,现在我们只能等,蔡二不在,我们没一个会功夫的,若是不想给母亲拖后腿就把自己照顾好。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梁蘅还是坚信婆母只是和她们走散了。
王氏也知道现实只能如此,可她心里一直有股不祥的预兆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让她心神不宁。她强按下心头的不安,对梁蘅说道:“对,我们把自己照顾好,把孩子照顾好,不给母亲添麻烦。”
又一天过去了,大家满心的失望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奶娘做了些麦饼分给众人,用唯一的一罐红糖给王氏冲了一碗红糖水。大家默默吃着东西,心里沉甸甸的。
突然芝麻在外头喊了一声,梁蘅什么都没听清却立马冲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来。
暮色中蔡二跌跌撞撞地从路口朝他们走来,衣裳沾满泥垢,被划破的口子沁着暗红的血渍,原本粗犷冷冽的面孔扭曲中带着愤怒。未等众人开口,他猛地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悲痛如潮水般从他每一个颤抖的毛孔里溢出:“我没用......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