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心里比奶娘更加难受。她对李长晟是既失望又担心,可更多的是对如今现状的担忧。奶娘、红儿她们几个跟着她,若是一个运气不好,都不敢想会承受什么后果。
很快蔡二便回来了,前面不但有关卡,甚至各驿站、要道都有盘查。他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听那些兵卒的谈话,似乎永王的人已占了上风。他心中也担忧李长晟,但却万万不敢告诉梁蘅实话。
若是他一人,那些关卡自然不足为惧,可这一车妇孺想要离开京城地界怕是难如登天。唯今之计只能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等过了这阵风声再说。
梁蘅听完蔡二的提议,蹙着眉没有说话。她们能去哪儿呢?一直藏在树林子林肯定不现实,大家伙除了早上吃了些糕点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
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此时红儿和银柳才害怕起来,两个人抱成一团。奶娘颤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师父,不如去我家吧!我们村子离这儿不远了。”芝麻对蔡二说道。
“你家?你还有家?”蔡二不相信芝麻说的话,当初捡到他的时候便是个流浪的孤儿。
芝麻眨着眼睛,鼻尖微微翕动:“有的,爹娘死后我就跑了出来。我家就在杨家村。”
梁蘅好奇道:“杨家村?那你也姓杨吗?”
芝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嘴笑道:“姓杨的,全村大部分人都姓杨。”
红儿问道:“那你叫杨芝麻,谁给你取的这名字!”
众人忍俊不禁。芝麻的这个提议,眼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蔡二决定先往杨家村去,好歹先弄些吃食再说。
马车行了大半日总算到了村口。不大的一个村子,好几家的房顶上炊烟袅袅。乡下人简朴,一天只食两餐,这会儿才半下午已经在做晚膳了。
蔡二勒住马并不往下行,站在高处打量了整个村子的地形布局,好几条小路进出,进村的大路却只有一条。
蔡二问芝麻:“你家是哪一户?”
芝麻指了指村子东边靠山的位置,三间破败的土坯房子耸在坎上。蔡二心头一喜,倒是个好地方,前后都没有房子,单单就它一家。
他转过头撩开车帘子对梁蘅说道:“少夫人,您且再忍耐一会儿,待天黑了咱们再进村。另外,把头上、身上戴的首饰先收一收,以防万一。”
梁蘅点了点头,和奶娘、银柳一起把身上的头饰、耳环、手镯、戒指取了个精光。
蔡二又把马车赶到林子里藏了起来。然后吩咐芝麻悄悄地摸进村去,想办法弄些吃的和水带过来。大家一天水米未进,都饿得受不了了。
芝麻答应一声取了马车上备着的空水囊走了,蔡二这才请梁蘅下来休息一会儿。一顿饭功夫芝麻便跑了回来,可惜只打了水并没有吃食。
芝麻一脸歉疚,梁蘅赶忙安慰他:“有水就已经很好了。”芝麻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白瓷碗,捧到梁蘅面前。
梁蘅惊奇道:“哪里来的?”乡野地方,极少有人用白瓷碗碟。
芝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村长家灶房里借的。”
蔡二一听,陡然变了脸色。“借?如何借的。”
芝麻对着蔡二怵得双腿打颤,结巴道:“只有他......他家有白瓷碗,我想着少夫人......”话没说完已经不敢看蔡二了。
蔡二哪里会不晓得他是偷来的碗,可如今在意的不是偷不偷碗,他要是能偷些吃的来更好,可他偏偏偷了个白瓷碗,这种东西在庄户人家是金贵货,要是被人发现了找到这里来,岂不是多生事端吗?
蔡二满眼地恨铁不成钢,催促道:“少夫人饮完水,你赶紧送回去,若是让人发现了,你便不用回来了。”
芝麻头点得像捣蒜,连忙答道:“是,是,是......”
天黑后,芝麻在前面带路,奶娘扶着梁蘅,银柳和红儿背着包袱,蔡二走在最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到了芝麻家的房子。
幸好今夜皓月当空,不用点灯,借着月光也把芝麻家的屋子看了个大概。一间正屋两间厢房,常年不住人,屋里一股子霉味。有一间屋子里还堆满了农具。
蔡二前后里外都查看了一遍,问芝麻:“你不是说这屋子没人住吗?怎么地上有人走动的鞋印。”
芝麻推开堆着农具的屋子看了看,解释道:“可能是我四叔他们家见我没回来,便把农具堆里头了。”
蔡二问道:“你还有亲戚?”
“自然是有的,不过住的近些的就我四叔家。”芝麻说完指了指坎下不远的一处房子。
蔡二想了想对梁蘅说道:”少夫人,地方简陋也只能暂且将就一晚了。”
能有地方落脚已经很好了,梁蘅不是不懂事挑剔的人:“没事的,辛苦蔡二哥。”
蔡二对着梁蘅抱了抱拳。他还头一次办差事办得如此窝囊,亏得梁蘅不是个娇气计较之人。
“那间放农具的屋子不要进去,咱们把另一间屋子收拾收拾,小心些!”蔡二对着芝麻和银柳嘱咐道。
几人一顿忙活,把屋子简单打扫了一遍。芝麻打开柜子从里头抱出了一床被褥,红儿嫌弃地撇了撇嘴:“一股子味儿呢,如何用得?”
芝麻面红耳赤,小声说道:“这是我家仅有的了,实在是......”
奶娘轻拍了红儿一巴掌:“有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安顿好梁蘅,蔡二交代芝麻好生守着门口,万一有人来了,千万不能冲撞了少夫人。他则又返回林子里,把马从马车上卸了下来,骑着马又往城里去了。
本来在这样的地方,梁蘅浑身忐忑,可连日的奔波疲累,身上的骨头像散了架,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梁蘅和奶娘、银柳、红儿都挤在一个炕上,太阳出来透过破烂的窗棂晒在几人身上一会儿就热烘烘的。
梁蘅被热得不行,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是斑驳的土坯墙,结着蜘蛛网的房梁,还有没有糊窗户纸破烂的窗格子。一时竟蒙了神,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缓了半晌,才慢慢回神。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看了看旁边还睡得呼呼的红儿和银柳。另外一边的奶娘听到她的动静也醒了过来,扶着墙壁坐了起来。
梁蘅和奶娘从炕上下来,拉开门闩走了出去,看到芝麻竟然睡在了门口。奶娘拍了拍芝麻的胳膊:“好孩子快醒醒,蔡护卫呢?”
芝麻猛地一激灵,像被针扎了似的,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少夫人您醒啦!”梁蘅见他被吓得不轻,宽慰道:“没事,没事,你别着急。”
芝麻弄了些水来,梁蘅用帕子沾着擦了擦脸。奶娘把银柳和红儿叫了起来,三人把堂屋的桌子、椅子都打扫了一遍,总算是能坐人了。
蔡二抱着一包东西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他昨晚上骑马又返回了城里,悄悄打探了一番。果然永王已经掌握了皇宫城防,除了襄王和晋王冲出了城,其他人都被困在了宫里。城中一片风声鹤唳,唯一热闹的地方只剩下秦楼楚馆。
蔡二去了好几个他们暗设的联络地方都没有收获,但也并未听到李长晟等人被擒的消息,心中稍安。一直逗留到快天亮,他才找到一间食肆买了一大包胡饼带回来。
别的也来不及多说,大家赶紧先吃些东西,这一天两夜下来人都快饿晕了。
蔡二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梁蘅,又把他的担心和想法细细地讲了一遍。梁蘅听完没有异议,同意蔡二的主意。
蔡二松了一口气,庆幸梁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瓦桥关的时候,他就对梁蘅颇为赞赏,世间女子多柔弱,极少有像梁蘅这般坚韧通透的性子,既无惊慌失措,更无怨怼哭闹。
蔡二的打算是暂时先留在此地,等变乱过去了再想法子离开。此时宫中正是激烈的时候,最后的结局如何,只能等尘埃落定才晓得。想要找到李长晟也不现实,若是他们出了纰漏,反而成了拖累。
都到了这个地步,梁蘅能不听蔡二的吗?她即使痛哭流涕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保护好自身,免得主仆几人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