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梁府正大门停下,福生跑去拍门。李长晟扶着梁蘅慢慢下了马车,翠柳和银柳从后头马车上下来。
梁府门房已不记得福生,打量道:“你找谁?”福生对着门房拱了拱手:“老哥,我是李将军府的,我家二爷和二少夫人回府省亲来了。”那门房愣了愣,往门外头一看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身边的小厮进去通报,他自己打开大门迎了出来。
梁蘅由李长晟扶着进了门,不由得感叹:自己虽是梁府的大小姐,这还是头一回从正门进来,真是沾了李长晟这个姑爷的光!
和乐居里最先得了消息,梁蘅一去几个月没消息,这冷不丁地说她回来了,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梁纾正好也在,抓着小厮又问了一遍:“真是大姐姐和大姐夫一起回来的?”门房小厮答道:“大姑奶奶和大姑爷一起来的,这会儿已经进门了。”
梁纾对母亲说道:“大姐姐总算回来了,平安便好!”梁夫人知梁纾是在给自己递话,浅笑道:“平安自然是好的!”转头对贺嬷嬷吩咐道:“姑奶奶回家便是客,交代下去让厨房好生置办一桌酒席备着。另外派人去给老夫人和主君说一声。”
梁蘅和李长晟先到了和乐居来请安。梁纾见了梁蘅高兴坏了,按捺住兴奋对着梁蘅和李长晟福了福:“大姐姐、大姐夫!”梁蘅快步过来一把扶住梁纾,瞬间有些红了眼眶:“二妹妹!”李长晟站在后头回礼道:“二妹妹!”
两人到梁夫人跟前行了礼:“请母亲、岳母安!”梁夫人连忙叫起,请两人在一旁椅子上坐了,又吩咐人奉茶。
不待梁夫人问话,梁蘅先认错:“都是女儿莽撞,离家时未曾提前告知,害得父母牵挂,实在是罪过。”
梁夫人多多少少也是担心过的,后来知道他们将军府发生的事情颇多,自然谈不上怪罪不怪罪:“我后来也是听你婆母讲来才知,都是事出有因,既然平安回来了便好!”
梁蘅上一次独自回府和今日与李长晟同归相比,神情和气度都大不一样了。梁夫人见她虽消瘦了些,但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想来应该夫妻二人甚是和睦 。
刚说了一会儿话,梁思安从外面赶回来了。这几个月他的确比梁夫人要担忧得多,梁蘅在他心目中一向都是乖巧听话的女儿,李长晟又是他看重的女婿,一听说他们回来了,便急着往和乐居赶。
梁蘅和李长晟行了礼,梁思安激动道:“何时回的?边关可太平?李将军可好?”梁蘅见到父亲也很高兴,却听他一口一个关心的尽是些旁的事,顿时不想答话。
李长晟已经看出梁蘅在父母面前的拘谨,便对梁思安一一答道:“多谢岳父关心,家父甚好,边关也无事,我们是昨日晚间到的江宁府。”
寿安堂那边得了信儿派人来催,梁夫人便带着众人一起过去。梁蘅见到祖母瞬间湿了眼眶,到底是从小教养的情分。出嫁前虽有隔阂,如今时过境迁,梁蘅心里又有了李长晟,自然还是感念祖母的。
梁老夫人是怪梁蘅的,自小在她身边懂事听话,从不敢忤逆,没想到才出了阁就敢擅作主张。一方面是生气,另一方面又担心她是否平安,咋一听说她回来了,顿时气上心头,想要好生教训她一番。
二人到祖母跟前行了礼,梁蘅不自觉就要跪下。李长晟轻轻扶住她,梁蘅忍住眼泪向老夫人道:“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梁老夫人见孙女婿在旁,话到嘴边又忍了忍:“你这个丫头,行事如此糊涂,可知家中父母、亲人担忧!”
梁蘅见祖母一脸的焦虑之色,心中一软:“祖母恕罪,蘅儿也是怕您着急才会不告而别的。”
余嬷嬷在一旁伺候,老夫人的脾气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慌忙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如今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平安归来便是天大的喜事。”又对梁蘅解释道:“老夫人这些日子可是担心坏了呢!”
老夫人看了余嬷嬷的眼色,也知她的意思。如今姑爷在身边陪着,要是还像从前那般训斥梁蘅,面上就不好看了。
老夫人又询问了些他们在边关的情形,梁蘅只捡好的说,倒是把气氛缓和了一二。不多一会儿,家里都知道梁蘅回来的消息,梁砚和梁瑾最先跑了来。此时已快到年关,兄弟二人从书院回家也好几天了。梁砚和梁瑾很是敬重李长晟,缠着他问长问短,李长晟也耐心解答。
梁蘅趁着大家伙都在,便让翠柳、银柳把带来的礼物拿来分一分。除了李夫人准备的那一堆东西,主要就是他们从瓦桥关带回的特产。祖母和父亲、嫡母自然丰厚些,二房、三房也未曾怠慢。二夫人程氏摸着手里的貂皮料子夸赞道:“还是大姑奶奶有眼光!瞧这皮子毛质柔软顺滑,花色也齐整,怕是不便宜吧?”
梁蘅也不说价钱,只浅浅笑道:“边关上买皮子倒是比咱们这儿要便宜些!”
梁纾和梁筠也对大姐姐带回的造型奇特的外族小首饰爱不释手,小姐俩叽叽喳喳地交换着试戴。只梁钰淡淡的,谢过了梁蘅缩在一边并不多言。
梁砚见大姐姐带着妹妹们在偏厅里分礼物也悄悄跟了过来。梁蘅见梁砚进来,拿出给他和梁瑾买的东西。梁砚放低声音问道:“大姐姐身子可无碍了?”梁蘅拿东西的手定在半空,疑惑地看向梁砚。
“表哥前些日子回来了。”梁砚看梁蘅的眼神意味不明。
梁蘅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望向梁砚身后的正厅。程原回来了,他把她的事都告诉了谁?“他还好吗?”梁蘅还是忍不住问梁砚,当时得知程原离开,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如若不是程原,她此刻哪能站在这里。
梁砚从程原处得知了一些消息,犹不放心追问道:“表哥说姐夫原是要与大姐姐和离的,可有此事?”
梁蘅大惊,慌忙拉过梁砚到一边:“没有的事,别听他胡说。他误会了而已。”李长晟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她面前追问过关于程原的事情,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程原的心思。她昏迷醒来后,翠柳说李长晟在屋里守了她两天,程原则在屋外等了两天。后来是她不见他,他才离开的。
梁砚看梁蘅的神情很是在意李长晟,对他们当时在瓦桥关的事情虽然好奇,此时也不便多问。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程原心事的人,程原回来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看得出来表哥此时对大姐姐的心意比几个月前更加浓烈更加伤感。谁能想到他们在那样荒凉的地方还能遇上,大姐姐落了水,表哥还救了她,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李长晟和梁蘅午后辞别祖母、众人返回将军府。姊妹几个送他们上马车,梁纾和梁筠依依不舍,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梁蘅离开。
马车驶出好远,梁蘅才放下了帘子,微不可闻地长出了一口气。十几年生活的地方,她骨子里还是有些磨灭不掉的东西与这里息息相关。
李长晟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怀里。梁蘅在梁府的情形他大致也感受到了,原来她也有拘谨压抑的一面,虽然在笑,但那笑不达眼底;虽然恭敬,却并非发自真心。在他的印象中她永远那么明媚自信,落落大方,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因为李长晟要去京城就职一事,梁老夫人和梁思安都很高兴。原想着和李将军做了亲家,将来也能提点一二。如今李长晟入了仕有了职位,虽只是低级武官,但到底是在京城,岂不是更加有了指望。
梁思安在和乐居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梁夫人烦不胜烦。梁蘅嫁到李家去过得好与不好,她不甚在意,当初也只是完成她大哥交办的事情。如若将来梁蘅顾及着瑾哥,自然是好;可若瑾哥不能得助力,那也没什么好担心,她的瑾哥人品贵重,学识渊博,又有在京城当官的舅父,自会有一番好前程。
“姑爷说是得永王举荐为殿前司将虞侯,难道李将军和大舅哥都是永王的人?难怪大舅哥要让我们和李家结亲!”梁思安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梁夫人并不关心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她这几天紧盯着的是林姨娘的肚子。这几个月那对母女花样是层出不穷,她还真是小瞧了当初在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有胆子敢与她叫板。
前几天林姨娘闹着要见梁夫人,吞吞吐吐绕了半天竟然是要威胁她。几个月前她拦梁蘅的马车,贺嬷嬷就担心她在大姑奶奶面前诬陷胡说,便禁了她的足。隔了这么久忽然敢跟梁夫人撕破脸皮,想来是没辙了。当年的事情她不过猜到些皮毛,其他全是她自行脑补出来的,无凭无据就敢要挟。
当夜,梁夫人直接把梁思安叫了过去三个人当面,梁思安连林姨娘的话都没听完,直接一巴掌甩过去走人。如果这样林姨娘都还执迷不悟,那谁也救不了她。在这个家里,除了梁思安自己,梁夫人是最明白在梁思安心中最不可触碰的便是吴姨娘的死,不是因为有多爱,而是证明了曾经有多不堪。
过继的事情绝无转圜的可能。三夫人那边已经把奶娘都找好了,随时准备过来接孩子。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也不知这个孩子会降生在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