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许是小偷长期营养不良,刚才又被萧宁追了一路,体力跟不上,或者是拦他的人武艺十分高超,眨眼功夫小偷就被制服。
在萧宁尚未走到近前,男子已将小偷死死按在地上。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按住小偷,并抢过他的荷包,等待萧宁到来。
“这位公子,你的荷包。”
郡阳这座城还真是小,小到一出门就遇上熟人。
萧宁喘着粗气从侍卫手中接过荷包,同时心却被旁边柔顺飘逸的白发烫的生疼。
波光潋滟的黑瞳与男子的凤眸四目相对。
对方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俊脸突然一变。
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正温柔又贪恋地盯着她看。
男装的沈宁让他看的出神,除了缺少眼角处那颗泪痣,沈宁和他第一面见过的潇潇一模一样。
差不多的身量,青色的广袖长衫,青色的玉簪,相似的眉眼,一样的神态和气质,妥妥的萧宁在世。
压下心中的恨意与痛意,萧宁懊悔怎地忘了陆宴这茬,无论如何也该换个色系出门。
她一手拿着荷包,一手拿着糖葫芦和糖人,朝陆宴福了福道:“沈——宁多谢陆世子!”
她加重了“沈宁”二字,意在提醒陆宴不要认错人。
闻言,陆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收敛目光,面上仍是大家熟知的那般波澜不惊,沉稳内敛。
他将目光重新转向萧宁手中鲜红的糖球上,眸光闪了闪,开口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问沈大姑娘糖球真的那么好吃吗?”
他记得潇潇每逢逛街,总会先买一串糖葫芦边吃边走,偶尔会强迫他吃一口。
当然起初他除了拒绝,还十分鄙视。
他觉着当街吃东西,是稚子才做的事情,不仅十分不雅,还十分幼稚。
而且那个是他最不爱吃的山楂,即便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糖,也无法下咽。
他从未见过哪家小姐会当众吃东西,特别是边吃边走的行为让他极度反感。
随着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他看着她边吃边逛,一脸享受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开心,觉着她是真性情。
萧宁看着早已神游天外,怔怔出神的陆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过往。唯有和潇潇在一起时,他才会这般温柔似水。
“世子真的想知道它的味道吗?”
萧宁开口打断了陆宴的回忆。
陆宴微微颔首道:“当然。”
萧宁轻嗤一声说:“世子去买一串尝尝不就知道了。”
陆宴忍俊不禁,问:
“沈大姑娘怎地这般打扮?一个人出来的?”
萧宁怀疑自己已经露出破绽,她稳了稳心神,模仿大家闺秀应有的举止,垂眸道:“我和我的人走散了,现在荷包已拿回,我要赶紧回去了,告辞。”
待她慌忙转身之际,陆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慢慢向她靠近,周身摄人的气魄压得萧宁喘不过气来。
他面上冷峻,眸光幽深,一字一字地问:
“宁儿……可还愿嫁我?”
闻言,萧宁犹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这样的渣男,便是萧宁想要朝朝暮暮,相伴一生之人。
萧宁,心瞎眼盲,死的一点不冤!
忍住心口的撕裂之痛,她突然想问个究竟。
心死也好,欣慰也罢,总归心中的执念早该消散。
快刀斩乱麻,早点扼杀那若有似无的星星之火也好。
余生他们之间再无旧情,只剩解不开的生死之仇。
只见萧宁眼神锐利,犹如淬了毒的寒刃,冰冷的眸光下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若沈宁愿嫁,世子可愿娶?可敢娶?”
闻言,陆宴瞬间清醒,如同触电般,他迅速松开萧宁的手腕,撇开头懊悔地解释:
“对不起……冒犯了,在下太过思念亡妻,出现了幻觉。”
萧宁心下一松,嘴角嘲讽地问:“世子深情世间少见,想必夫人在天上看到也应十分欣喜,只是夫人芳华正好,不知因何故去?”
陆宴深邃的凤眸中顿时涌上一层化不开的伤感,他神情落寞地道:“情深缘浅,造化弄人,可得不可留。”
闻言,萧宁眉眼间也染了几分哀泣,想到造化弄人几个字,她顿时心中剧痛,不愿继续与陆宴纠缠,于是岔开话题道:
“来日方长,世子看开才是。”
“嗯,听说陛下昨日为你和太子赐婚,今日殿下已将聘礼送到府上,恭喜。”
陆宴面上已恢复往日的内敛清冷,凤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他对沈宁再无情谊,所谓的余情未了,只不过源于沈宁与潇潇的相似。
“谢谢,请世子将这个贼人送官吧。”
萧宁撇开话题,指着乞丐说。
闻言,小乞丐抬头,与萧宁四目相对,她们同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无声喃喃道:“主子?”
像是怀疑自己饿昏了头,小乞丐晃晃头,揉了揉眼睛,最后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萧宁余光扫向陆宴,见他正目视前方,并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动静。
她不动声色,逐渐向海棠靠近。
“主子……主子……”
苍白秀气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嘴里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
海棠原是她的贴身侍卫,向来淡定,喜怒不形于色,几个月不见她竟这般落魄。
若不是碰不到自己,她该如何生存?
萧宁悄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转身对陆宴道:“还是算了吧,她走上这条路是为了活命,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我带她去吃点东西,就不劳烦世子了。希望世子协同太子殿下早日解决民生大计,让南越再无乞讨之人。”
陆宴有些意外地审视着萧宁,他不在的这三年,总感觉眼前之人变了许多,变得像是他熟悉的另一个人。
“好,宁儿决定就好,万事小心。”
陆宴不知留下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萧宁,他说完转身离去,侍卫向鸣见状松开女孩,向萧宁点头,随着主子一道消失在巷子口。
“主子,您真的还活着……”
海棠跪着爬向萧宁,凌乱的头发遮住精致的轮廓,一张小脸又脏又瘦。
她是和萧宁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对她忠心耿耿,绝对忠诚。
聪明伶俐又武艺高强的姑娘,不知怎的竟沦落至此。
“海棠,快起来。”
萧宁含泪将小姑娘拉起来,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与污垢。
“主子,您不是已经……”
“这件事情非常匪夷所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在详细地告诉你。不过现在呢,你一定要记住,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萧宁了,而是南越的太傅之女沈宁。”
海棠看着眼前的主子,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她还是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她知道,主子的死亡甚至下葬都做不得假,一个已逝之人重新出现在世上,定是十分离奇的事情。所以,她纵使满腹的不解,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选择默默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慢慢地去消化。
萧宁将海棠带到一家面馆,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姑娘,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感谢上苍,不仅让她苟且活着,还送来了昔日的伙伴。
想当初,萧宁吩咐海棠去寻找阿宴的消息,谁知一去几个月光景,一直了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