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指挥使怎么都不敢相信,毕安居然会自己主动提出停职,接受调查。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毕安包庇赖进士是铁板钉钉,见不得光的事实。
只要开始追查,便是死路一条。
哪成想毕安会表现得如此从容?
难道这其中有诈?
听到毕安这话,贺标当真是后悔。
他千不该万不该答应让毕安跟自己同来成文殿请罪,否则也不会碰上都指挥使这么难缠的人,更不会有此番池鱼之殃。
“爹,你看毕安这般坦荡,想来此事必定与他没有任何干系,就不必再查了吧?”
天临帝思忖半晌,道:“既然毕安都主动这么说了,那便查一查吧。”
毕安肯主动这么说,在天临帝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管怎么说,科举考试都是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头等大事,如今又牵扯进去两条人命。
兹事体大,不查的话终究是惹人怀疑,倒不如就此查明,也好还毕安与赖进士一个清白。
再者,由毕安亲自说出口,这样也不会显得他天临帝残暴不仁,不念旧情。
这几年他的身子不如从前,对自己身前身后的名声也越来越在意。
贺标来不及再为毕安辩驳两句,耳边骤然响起毕安与都指挥使谢恩的声音。
“臣谢陛下隆恩。”
天临帝挥手遣退二人:“你们退下吧,朕有话和太子说。”
毕安刚走出成文殿的时候,天上还是晴空万里,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然而不长时间后,一团乌云悄悄爬上天空,遮住红日耀眼的光芒。
“起来吧,别把膝盖跪出什么毛病来。”天临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贺标,眼中满是心疼,“吴语,快扶太子起来。”
吴语得令,走到贺标身旁正准备扶他起来,却被贺标一把推开。
“爹为何要为了几句妖言惑众的说辞,去冤枉一个赤胆忠心肱股之臣呢?”他跪得直挺,眼中似有熊熊烈火。
假若真有证据能证明毕安包庇赖进士,贺标也不会如此为毕安感到不平。
可天临帝竟然只凭着几句谣言,而对毕安展开调查,着实让贺标感到失望。
“爹知道你会这么问,把你一个人留下来,就是为了跟你解释原委。”天临帝亲自扶起贺标,解释道,“你听爹说,正是因为爹看中毕安,不愿寒了他一颗赤子之心,所以才会答应彻查毕安与赖进士之事。”
“爹和你一样,相信毕安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其他人也都会相信吗?不彻查此事,终究无法洗清毕安身上的嫌疑,更难堵众人悠悠之口啊。”
他倒是可以用帝王之名将此事强行压下,但这样的话,对毕安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从长远计,他必须答应对毕安进行调查。不然以后毕安还怎么在朝中立足?
“是,儿子知道了。”贺标痛苦地闭上眼,再睁眼时,眼中那团烈火已然熄灭,“爹没有其他事的话,儿子先回去了。”
说完对着天临帝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开。
跪得时间太久,他的膝盖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脚步趔趔趄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吴语见状及时扶住贺标,并喊来几个宫人将他送回东宫。
入夜,乌云遮月。
城中驿站内,都指挥使在房间内焦急地来回踱步,并时不时地望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下一瞬,一道黑影翻窗而入。
“先生可来了。”都指挥使愁容舒展。
来人拉低斗笠,遮住眉间若隐若现的红点,问道:“如何?”
“都按先生说的办好了,那毕安果然主动提出愿意接受调查,剩下的全靠先生的了。”
来人嘴角勾起一抹诡计得逞的笑意。
他早调查过眼前人的底细,这都指挥使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
果真,在听完他讲述的来龙去脉后,都指挥使已经把毕安当做杀子仇人,愿意配合他做任何事。
“先生料事如神,这话本不该说。”都指挥使迟疑道,“但如果毕安与赖进士没有同流合污,那该如何是好?”
杀子之仇得报,可他也得给自己打算好后路。
万一毕安真的行事坦荡,与赖进士萍水相逢,那他岂不是要被扣上诬陷诽谤的罪名?
来人道:“剩下的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不是说朝中有不少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吗,现在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
连续数日的春雨。
贺标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滴,心里烦闷得不行。
他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转眼间的功夫,便看到吴语慌里慌张闯了进来。
“太子殿下,出大事了!”
贺标猛地瞪大双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锦衣卫在毕大人家里搜出毕大人包庇赖进士的罪证了!”
“胡说!”贺标手上青筋暴起,茶盏在他手中化为碎片,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毕安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吴语提心吊胆地说:“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啊,可那些信件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在毕大人家里搜出来的,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如果不是在成文殿亲眼见到锦衣卫指挥使搜来的信件,吴语也不会相信。
看过信件后,天临帝动了大怒,下令把毕安打入诏狱,并命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会审。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来告诉我呢?”贺标在东宫内急得直转圈,“这新上任的指挥使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把这种东西直接送到成文殿去呢?”
三年前,孙婕妤奉旨领兵出关,三郎知道后,向天临帝请旨与孙婕妤同去。
现在的指挥使是个底层上来的新人,能力虽有,但还是死板了些。
贺标随手抓起一件披风,也顾不得打伞,就要去成文殿找天临帝问个清楚。
“等一下。”耳边传来汪芷年的声音,她从贺标身后追来,“我跟你一起去。”
贺标不解。
汪芷年解释说:“如果不是毕大人帮忙,只怕现在也找不出给我爹下毒的凶手。”
忠国公中毒之时,是毕安四处奔走,为此事费劲心力。
眼下毕安被小人陷害,她又怎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好,那我们一起去。”贺标说完拉住汪芷年的手,二人并肩走进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