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大厅”并非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腹。
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只有无数根由史前巨兽骸骨打磨成的梁柱,支撑起这片宏伟的黑暗。墙壁是粗犷的黑色岩石,上面镌刻着无数代Yautja猎手的名字与他们的功绩。无数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头骨被当作装饰品,悬挂在岩壁的高处,它们空洞的眼眶,如同沉默的观众,俯瞰着大厅的中央。
大厅的中心没有王座,只有一处下沉式的环形石台,石台中央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火焰,火焰的热力将空气都扭曲了。靡思、Scar、celtic和chopper站在石台的一侧,而长老Guanthwei,则站在他们的对面,火焰的光芒在他那骨质头冠和华丽的甲胄上,投下不断跳跃的、深邃的阴影。
这里的空气,冰冷、凝重,充满了血与铁锈、古老岩石以及某种奇异熏香混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一部厚重的史书。
“说吧,‘勇士’靡思。”长老Guanthwei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阵阵回响,“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靡思点了点头。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离火焰更近的地方。她没有去看长老那双如同熔化琥珀般的眼睛,而是转向了身边的Scar。Scar立刻会意,他抬起左臂,启动了腕部的全息投影装置。
“嗡——”
一束淡蓝色的光芒从Scar的臂铠上射出,在幽蓝的火焰上方,构成了一幅清晰的、三维立体的影像。那正是他们在丛林山脊上看到的、那个孤独的、死去的Yautja。
“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靡思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在这座为咆哮与战吼而生的大厅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最初,我们以为他是被本土的野兽所杀。但是,通过初步观察,我发现他的伤口存在多处异常。”
随着她的叙述,全息影像开始放大,精准地聚焦在那具尸体狰狞的伤口上。
“请看这里,”靡思伸出手指,在虚拟的影像上划过,“背部的三道切割伤。根据Scar提供的数据,我进行了边缘平滑度与切口深度的比对分析。”
影像的旁边,立刻弹出了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流和对比图。一边是这具尸体上的伤口,另一边,则是被Yautja腕刃、长矛以及xenomorph利爪和尾刃所造成的伤口模型。
“结论是,”靡思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造成这种伤口的武器,其锋利度与切割速度,远超目前已知的任何生物武器或冷兵器。它的边缘太过‘完美’,几乎没有撕裂的痕迹,更像是……被高频能量刃瞬间气化组织后留下的创口。”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celtic那烦躁的咕噜声早已停止,他那戴着面甲的头颅微微前倾,显然是被那清晰的对比图所震撼。chopper则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塑,但靡思能看到他臂铠上的指示灯在飞速闪烁,那是在进行高强度的信息记录与处理。
“第二点,”靡思切换了影像,聚焦在死者左肋下那个恐怖的贯穿伤上,“这是一个典型的远程武器贯穿伤。但请注意创口周围的组织。”
影像再次放大,焦黑的、晶体化的伤口边缘清晰可见。
“这不是等离子炮造成的。等离子炮的伤害模式是高温爆炸与能量溅射,创口会呈现不规则的放射状烧伤。而这个伤口,内外口径几乎一致,内部组织呈现出由内而外的碳化现象。这说明,击中他的,是一种速度极快、能量高度集中的……粒子束武器。它在穿透身体的瞬间,就彻底摧毁了路径上所有的细胞结构。”
靡思关闭了数据流,只留下那个孤独的影像悬浮在火焰上方。
“我的结论是,”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Guanthwei的眼睛,“杀死他的,不是野兽。而是一个或者一群拥有着极高科技水平的……智慧生物。他们来此的目的,很可能和你们一样——狩猎。只是,他们狩猎的目标……是你们。”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长老Guanthwei久久没有说话。他那双古老的眼睛,在火焰的光芒下,闪烁着危险而深邃的光芒。他不是在看那个全息影像,而是在看着靡思。看着这个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方式——数据、分析、逻辑推演——来解读一场杀戮的异族。
“你的族人,”长老缓缓开口,“都像你一样思考吗?”
“不,”靡思坦诚地回答,“大多数人更习惯于先开枪。”
长老的颚状嘴,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叹息又仿佛是轻笑的喉音。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Scar。”
“在。”
“你的试炼,已经完成。你带回来的,远比一个强大的头骨更有价值。”长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但是,一场新的狩猎,已经开始了。这不是试炼,这是……战争。”
他抬起手,指向大厅深处那些沉默的、巨大的头骨。“召集氏族所有的‘血裔’(blooded)战士。将这份影像,传给每一个人。告诉他们,这片丛林里,出现了新的猎物。也是……新的猎人。”
会议结束后,长老让一名卫兵先带着靡思离开了见证大厅。
Scar、celtic和chopper则被留了下来。靡思听不懂他们在用那种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的语言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骤然升起的、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她被带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区域。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主神殿的宏伟截然不同,更像是直接在巨树的根部与山体之间开凿出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居所。巨大的、散发着幽光的藤蔓缠绕在石壁上,既是装饰,也是光源。空气中没有了大厅里的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的泥土与植物的芬芳。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Scar。
他已经脱掉了那身厚重的盔甲,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网格状衣物,露出了他那布满了斑驳伤痕与墨绿色纹路的、充满力量感的上身。没有了面甲的遮挡,他那张狰狞而威严的脸庞显得更加真实。
他走到靡思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一个手势,示意她跟上。
他带领着她,走进了一个刚刚被清理出来的、巨大的树洞居所。这里很简朴,中央有一块被地热烘烤得温暖干燥的巨大石板,大概是床。角落里,一个奇特的、如同巨大花苞的植物根茎末端,正源源不断地滴下清澈的水珠,汇入下方的石槽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正对着入口的石壁上,被人用蛮力硬生生开凿出了一个巨大的观景台。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聚落山谷的夜景,以及远处那片在双月照耀下、如同黑色海洋般的原始丛林。
“这里,”Scar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通过便携式翻译器传出,显得有些失真,但很清晰,“暂时是你的。安全。”
他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靡思叫住了他。
Scar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他那双燃烧着黄色火焰的眼睛看着她。
“谢谢你,”靡思轻声说,“还有……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