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记录仪妥善收好的那一刻,靡思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变化。
那不是仪器故障的尖啸,也不是飞船遭遇撞击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底层、更结构性的声音改变。一直以来背景音中平稳、单调的能量核心嗡鸣,此刻混入了一丝频率更低、带着规律性节拍的震动。紧接着,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另一组声音——那是某种大型机械阻尼器介入工作时,发出的沉闷液压嘶声。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不是故障。这是……减速。是姿态调整。是反推力引擎介入大气层航行的标准作业流程!
飞船正在降落。
这个认知如同最精纯的肾上腺素,顷刻间注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先前因记录日志而带来的些许精神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兴奋。就像在等待了漫长的黑夜后,终于窥见到第一缕黎明的曙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板上一跃而起,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三两步就冲到了那扇紧闭的金属舱门前。她没有试图去推门,只是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睛,用自己全部的感官去捕捉飞船传来的每一丝细微震动。
她的身体因为期待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顶尖学者在即将揭开未知领域神秘面纱时的、纯粹的狂喜。
新世界。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一个迥异的智慧文明,一片从未被人类记录过的星空……这一切,不再是遥远的猜想,而是即将触手可及的现实。
作为科学家,还有比这更令人疯狂的礼物吗?
就在靡思沉浸在这种科学狂热带来的战栗中时,她面前的液压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锁扣解开了。
紧接着,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没有丝毫预兆地、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门外走廊幽暗的光线投射进来,勾勒出三个巨大而轮廓分明的剪影。
站在最前方的,是Scar。
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异形酸血疤痕的生物面甲,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魁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门框都填满了,像一尊沉默的、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战争雕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左右两侧,分别站着celtic和chopper。
celtic的位置稍稍靠前,他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隐藏在面甲下的眼睛,正毫不掩饰地、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上下打量着靡思。他的姿态充满了侵略性,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拍卖的战利品,评估其价值与瑕疵。
chopper则站在另一侧,位置稍稍靠后。他保持着一个更加戒备和疏离的姿态,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但似乎随时都能抽出武器。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靡思身上,却不像celtic那样充满占有欲,而是更加冷静、更加客观,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但潜在危险的未知生物。
三名Yautja猎手。三道沉默的、充满压迫感的视线。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但他们的出现,瞬间让这狭小的舱室变成了权力与意志交锋的角斗场。那无声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在瞬间崩溃。
然而,靡思并没有退缩。
她的兴奋甚至压倒了本能的恐惧。她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迎上了Scar那冰冷的面甲。她甚至有心情在大脑里飞速地对眼前的三名外星生物进行初步的行为模式对比分析。
Scar是领导者,位于权力的中心。celtic是潜在的挑战者,充满了攻击性和占有欲。chopper是观察者和执行者,更加谨慎和务实……典型的三人狩猎小队结构,存在着微妙的制衡与竞争关系。
时间仿佛凝固了。对峙在无声中持续了数秒。
最终,是Scar打破了僵局。
他抬起一只覆盖着金属臂铠的巨大手掌,没有指向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的动作。他只是简单地……朝着门外的走廊,用一根被利爪包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
那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指令。
跟 上 。
紧接着,他便率先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飞船内部更深邃的黑暗中走去。celtic不屑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类似嗤笑的咕噜声,也跟着转身离开。只有chopper,在离开前,视线又在靡思和她那个小小的腰包上停留了一瞬,才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