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坠落。
前一秒，他还沉浸在指尖传来的、那份湿热滑腻的触感与绝对掌控的愉悦之中。感官是如此鲜活，皮肤下的血液在奔腾，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他是查尔斯·李·雷，一个活生生的人。
后一秒，世界瞬间凝固、褪色、缩小。
温热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冰冷的塑料壳。奔腾的血液变成了静滞的线路。空气中那带着少女体温的甜香，被pVc材料那工业化的、毫无生气的味道所覆盖。澎湃的力量感被抽离，他再次被塞回了这个该死的、只有六十多公分高的滑稽躯壳里。
连接着两人手腕的银线，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彻底黯淡下去，缩回了皮肤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变回来了。
恰奇躺在床上，就在靡思的身侧，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他的塑料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那张永远微笑的脸，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FUcK！
如果他能呐喊，整个公寓的玻璃都会被震碎。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与挫败感，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冲撞。就像一个囚犯好不容易挖通了隧道，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却在踏出洞口的瞬间被一棍子敲晕，拖回了最深处的牢房。
而那个将他打回原形的，是时间。是一个他妈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
身旁的靡思，那场旖旎的梦似乎也随之抵达了终点。她身体达到顶峰后的那阵悸动缓缓平息，紧绷的曲线放松下来，呼吸重新变得平稳而绵长。她甚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一揽，正好将他这个刚刚变回来的“玩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塑料的身体，贴着她温热柔软的胸口。
查尔斯能感觉到那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这份亲密，此刻却成了一种极致的折磨。他能闻到、能感觉到，却无法再用人类的身体去回应、去探索、去占有。
他，又变回一个无能为力的玩偶了。
而那个引发了这一切，又亲手终结了这一切的女孩，正抱着他，睡得香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道道光斑。
靡思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发了一会儿呆，意识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徘徊。昨晚似乎睡得格外沉，身体还有些懒洋洋的，像被温暖的潮水包裹了一整夜。
当她彻底清醒过来，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怀里那个橙色头发的玩偶。
四目相对。
一双是带着初醒迷蒙的黑色桃花眼，另一双，则是永远闪烁着玻璃光泽的蓝色眼睛。
恰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微笑标准得像产品出厂设置。但在这张无机质的笑脸之下，是查尔斯·李·雷积攒了一整夜的、几乎要沸腾的怨毒与欲望。他看着她惺忪的睡眼，看着她因为睡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略显凌乱的黑发……昨夜的一切，如同电影般在他脑中回放。
他记得自己手指的触感，记得她身体的反应，记得那种失而复得的人类感觉。
而现在，他只能看着。
“嗯……？”
靡思眨了眨眼，显然对自己抱着玩偶睡了一晚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她的视线从恰奇的脸上移开，看了看自己环抱着他的手臂，然后发出一声带着自嘲的轻笑。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跑到我怀里来的。”
她松开了手臂，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柔顺的黑发如瀑布般滑落肩头。然后，她拎着恰奇的背带裤，像拎一个普通的毛绒玩具一样，将他提起来，放在了床边的床头柜上，让他坐好。
“但是看起来，好像是我抱着你不放。”
这句话轻飘飘地钻进了恰奇的耳朵里。
这个小婊子……
查尔斯的灵魂在咆哮。她用一种施舍般的、浑然不觉的语气，轻描淡写地总结了昨晚那场由欲望和契约规则主导的复杂博弈。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巧合。
她不知道。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在睡梦中，身体是何等地诚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怀里这个“无害”的玩偶，刚刚才用人类的身体，探索过她最深处的秘密。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鸿沟，让查尔斯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混杂着优越感与焦躁的快感。
他看着她。看着她赤着脚下床，睡衣的裙摆随着动作摇曳，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他看着她走进衣帽间，然后拿着一套干净的校服走出来。
一种全新的饥饿感，在他心中升腾。
不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重温。为了夺回那份本该属于他的感觉。
靡思没有避讳床头柜上的那个玩偶。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物件，一个新买的、有点奇怪的收藏品。
她背对着他，脱下了身上那件棉质睡衣。
睡衣从她光滑的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踝边。清晨的光线勾勒出她优美的背部曲线，从纤细的脖颈，到那两片漂亮的蝴蝶骨，再往下，是紧窄的腰肢与圆润的臀线。
恰奇——或者说查尔斯，用他那双无法移动的塑料眼睛，贪婪地凝视着这一切。
昨晚那细腻温热的触感，如同幻肢痛一般，在他的灵魂中叫嚣。他记得自己手掌抚过那片光洁肌肤时的感觉，记得那里的每一寸起伏。
而现在，他只能看。
他像一个被缚在椅子上、强制观看美食节目的饿囚。
靡思有条不紊地换上白色的衬衫，扣上纽扣，再套上深色的百褶裙。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自然。她俯身穿上袜子和皮鞋，拉直裙摆，然后走进浴室进行简单的洗漱。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女高中生模样，青春、干净，充满了活力。
她拿起书包，走到了卧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恰奇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头柜上，微笑着，看着她。
“我上学去了。”
她随口说了一句，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的室友道别。接着，她关上了卧室的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了。
查尔斯在那张微笑的塑料面具下，疯狂地转动着念头。
他回忆着昨夜变身的每一个细节。那个吻……是靡思无意识靠近时的触碰。然后是更进一步的探索……在她身体有了反应之后。契约的规则到底是什么？触发条件又是什么？
是亲密接触？是她主动的亲密接触？还是……必须让她产生情欲的反应？
昨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偶然。他需要重现，需要验证。
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
他变成了一个……实验者。
而那个刚刚离开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女孩，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实验品。
我必须…… 他想道，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里，闪烁着冰冷而执着的光。 再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