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单调的嗡鸣,将惨白的光线投射在尼尔·戈登医生办公室里成堆的医疗档案和书籍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略带苦涩的气味。窗外,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整个春木镇吞噬。
靡思安静地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访客椅上,南希则站在她的身侧,神情凝重。她们的对面,是尼尔·戈登医生。他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眼神里有一种属于学者的审慎,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又暴露了他在这场无形战争中的挣扎。
白天在学校杂物间里那番激动人心的动员,此刻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众人带着一丝新生的希望各自散去后,靡思却单独留了下来,找到了南希。
她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深沉。
“南希,”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针,精准地刺破了那层名为“希望”的脆弱气泡,“‘梦境武器’只是安慰剂,对吗?我们不可能在梦里真正杀死他。”
那一刻,南希从靡思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和自己内心深处完全相同的、被刻意压抑下去的认知。她知道,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一切。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稳住那些濒临崩溃的同伴。而真正的重担,她选择独自扛起。
于是,便有了此刻的会面。
“所以,这就是全部的档案了。”尼尔医生将一份泛黄的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默,“关于阿曼达·克鲁格,韦斯汀山曾经的一名护工,也是……弗莱迪·克鲁格的母亲。”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做学术报告,但桌下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档案记载,很多年前,在一个假期里,她被意外地锁进了关押重度精神病罪犯的侧楼……整整一个周末。当人们发现她时,她奄奄一息,并且已经怀有身孕。”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这是一个比任何噩梦都更加丑陋、更加冰冷的现实。
南希的脸色变得和灯光一样惨白,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靡思的肩膀,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我最近……总是在梦里,或者说,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看到一个修女。”南希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反复出现,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但我听不清。”
“修女?”尼尔医生皱起了眉头,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年轻女人,面容清秀,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阿曼达·克鲁格在进入韦斯汀山之前,曾经是一名见习修女。”
南希盯着那张照片,呼吸猛地一滞。照片上的女人,和她幻象中看到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管突然开始疯狂地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地板下渗透上来,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南希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瞳孔放大,嘴里开始用一种不属于她的、空灵而悲怆的声音低语:
“他的罪孽源于此地……他的骸骨……不得安息……”
靡思立刻站起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南希。她能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正通过南希的身体,向他们传递着信息。
尼尔医生也惊得站了起来,他绕过办公桌,紧张地看着南希的状态。
那空灵的声音继续回荡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中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绝望的恳求。
“找到他的遗骸……将它们……埋葬在圣洁之地……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的灯光恢复了正常,那股寒意也如潮水般退去。南希身体一软,瘫倒在靡思的怀里,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尼尔医生和靡思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了然。
“封印……”靡思轻声说出了那个词。
这不是一场需要用力量去对抗的战争。
这是一场需要用怜悯去终结的诅咒。
尼尔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坚定。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刚才发生的一切,从一个科学主义者的立场,转向接受眼前这个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现实。
“圣洁之地……埋葬遗骸……”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病例,“这是一种……古老的驱魔仪式。通过安抚怨灵的肉身,来净化他的邪恶。”
他看向靡思,眼神里充满了赞赏。这个女孩的直觉,或者说智慧,远超他的想象。在所有人都想着如何在梦里战斗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他的骸骨?”南希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恢复了镇定,“当年那些家长放火之后,警察封锁了现场,弗莱迪的尸体……或者说残骸,应该被当作证物收走了。”
她的话让刚刚明朗起来的线索,再次陷入了僵局。几十年前的案子,证物早就不知道被封存在哪个仓库的角落里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尼尔医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靡思轻轻拍了拍南希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答案就在南希自己身上。
果然,几分钟后,南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逃避,有痛苦,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决绝。
“我知道该去找谁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我的父亲,唐纳德·汤普森警官。当年,就是他负责处理的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