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教学楼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靡思只是想在回家前用一下洗手间,却没想到会在隔间的门后,撞见一个几乎要被酒精淹没的灵魂。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廉价威士忌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塔林·怀特,那个白天里用铆钉和烟熏妆把自己武装得像只摇滚刺猬的女孩,此刻正双眼通红地堵在她面前。她的身体摇摇晃晃,显然已经站不太稳,却还是用尽全力将靡思“砰”地一声抵在了冰冷的瓷砖墙上。
“我看到了……图书馆。”
塔林的声音沙哑,每一个词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靡思的脸上。她一手撑在墙上,将靡思圈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形成了一个充满压迫感的狭小空间。
“为什么靠近我们……?”她的眼神试图聚焦,却只能徒劳地在靡思脸上游移,那里面混杂着戒备、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帮我们?”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发的子弹,密集地射向靡思。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但靡思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她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女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惊慌,只有清澈的关切。
靡思伸出手,没有去推开她,而是轻轻扶住了塔林随时可能滑落的手臂,稳住她晃动的身体。她的声音很柔,像一缕温暖的溪流,淌过这间冰冷的洗手间。
“你喝醉了……”
“你这时候说的话,我就当在耍酒疯。”
她尝试着拍了拍塔林的后背,那是一个纯粹的、安抚性的动作,不带任何杂质。
“我送你回家?”
然而,这份不含敌意的温柔,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塔林用酒精吹起来的虚张声势的气球。它非但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反而激起了她更激烈、更混乱的反应。
“别假惺惺的了……轮不到你来帮忙……!”
塔林猛地甩开靡思的手,却又在下一秒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但手指却在微微颤抖。紧接着,她的另一只手臂蛮横地环住了靡思的腰,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彻底消除。
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靡思能清晰地闻到她发丝间残留的烟草味和更浓烈的酒气,感受到她皮夹克冰冷的金属铆钉硌在自己身上。塔林将脸埋进了靡思的颈窝,像一头迷路受伤的野兽,在用嗅闻的方式确认着什么。灼热、急促的呼吸拂过靡思敏感的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能干什么,”她的声音闷在靡思的脖颈间,含混不清,却带着一丝自嘲般的残酷,“比我矮,还没我强壮……没骨头一样。”
那只环在靡思腰间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摩挲,掌心粗糙的皮肤隔着衣料来回滑动,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汲取温度。这是一个笨拙的、充满了冒犯意味的占有姿态,但背后却透着一股绝望的脆弱。
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证明,她还能控制些什么,还能压倒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看起来比她更弱小、更柔软的女孩。
“……真软。”
那声低语几乎微不可闻,与其说是对靡思的评价,不如说是一声无意识的喟叹。
这句喟叹像是一个信号,抽走了塔林身体里最后一丝伪装的力气。
那份刻意维持的强硬姿态,在酒精的侵蚀和眼前之人无法撼动的平静面前,终于土崩瓦解。环在靡思腰间的手臂失去了力度,只是无力地搭着;撑在墙上的手也滑了下来,整个人的重量毫无保留地、沉沉地压在了靡思的身上。
她不再说话,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靡思的肩窝,像一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孩子。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绵长而压抑的喘息。她不再是那个挑衅的朋克,也不是那个醉醺醺的恶霸,只是一个被噩梦追赶得太久、太累,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耗尽的女孩。
靡思安静地承受着她的重量,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塔林的身体在极轻微地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整个厕所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靡思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听到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颈边传来。
“……别走。”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
那是一句溺水者最后的、抓向浮木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