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兹伯勒的警察局在夜晚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头顶上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的、持续而单调的“嗡嗡”声,以及远处某个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打字机敲击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陈年纸张和速溶咖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杜威·莱利警长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正靠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揉着太阳穴,面前摊开的是一堆关于最新凶案的、毫无头绪的文件。当靡思提着一个用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走进来时,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抬起头。
“有什么事吗,小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倦怠,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些照片和报告。
靡思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安静地走到接待台前,将那个用白色丝质手帕包裹的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台面上。手帕上精致的蕾丝花边,与警局里坚硬、冰冷的陈设形成了格格不入的对比。
这个无声的动作,终于让杜威警长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包裹上,然后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靡思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她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睁大,眼尾那颗泪痣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明显,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动。她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剧烈运动后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刚刚从猎人陷阱里侥幸逃脱的小鹿,脆弱、美丽,又带着令人心悸的惊魂未定。
“警长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我想……我可能捡到了一个不该捡到的东西。”
杜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站直了身体,绕过办公桌,缓步走到接待台前,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包裹上。他没有立刻去碰,而是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副乳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又是怎么‘捡到’它的吗?”
靡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鼓起巨大的勇气。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方手帕的一角轻轻掀开。
手帕之下,静静地躺着一把巴克120猎刀。
刀身在日光灯下反射出森然的冷光,上面没有任何可见的血迹,却依然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戾之气。
正是鬼脸杀手的标志性武器。
杜威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把刀。他伸出手,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专业地捏住了刀柄的末端,将它提了起来,对着灯光仔细审视。
“回答我的问题,小姐。”他的声音已经完全褪去了疲惫,变得严肃而充满压迫感。
“在……在电影院后面那条废弃的小巷里。”靡思的声音听起来更害怕了,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我、我今晚去参加学校的电影俱乐部活动,结束得有点晚了。回家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份恐惧,身体也跟着微微发抖。
“我很害怕,就跑进了那条小巷想躲起来。然后……然后我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跑远了的脚步声。等我再探出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这把刀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用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着杜威,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无辜。
“警长,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杀手又出现了?”
杜威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将那把猎刀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封好口,贴上标签。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视线投向靡思,那双审视的眼睛里,带着警察特有的、能够穿透谎言的锐利。
“你确定只是‘感觉’有人跟着你?”
“我……我很确定。”靡思点了点头,咬着下唇,“我能听到脚步声,很轻,但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我不敢回头看。”
“你参加的电影俱乐部……都有谁?”杜威换了一个问题,语气听起来随意了许多,像是在闲聊。
“主要是查理·沃克和罗比·墨瑟在负责,他们都是恐怖电影的超级粉丝。”靡思回答得很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今天晚上,他们还在活动室里放了《Stab》。”
杜威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哦?他们很喜欢那部电影?”
“是的,非常喜欢。”靡思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语气也变得自然了,“他们对电影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关于‘鬼脸’的部分。查理说,‘鬼脸’不仅仅是一个杀手,更是一个可以被任何人继承的文化符号。罗比还……还开玩笑说,也许下一个鬼脸就在我们身边。”
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猛地停住,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警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只是在开玩笑,他们都是好人……”
杜威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他没有对靡思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朱迪,来我办公室一下。”
他挂断电话,然后对靡思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安抚”的微笑,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谢谢你,小姐。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我们会派人护送你回家,最近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他的目光越过靡思的肩膀,看向了警局的大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正在尖叫的白色面具。
靡思的这番话,就像一颗被“无意间”投下的小石子,在他那片看似平静的、关于案件调查的湖面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也许下一个鬼脸,就在我们身边。
一名干练的女警很快走了进来,她就是朱迪·希克斯。杜威简单地向她交代了几句,朱迪便点了点头,走到靡思身边。
“小姐,我送你回家。”朱迪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靡思顺从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杜威。那位警长已经重新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那个装着猎刀的证物袋,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打着不祥的节拍。
在走出警察局,坐上警车的那一刻,靡思透过车窗,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在夜色中亮着灯的建筑。
她知道,游戏的天平,已经因为她今晚的这个决定,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她不再是被动等待被狩猎的羔羊。
从现在起,她也是棋手了。
警车平稳地驶入夜色之中,将那栋象征着秩序与规则的建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靡思靠在后座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满足的弧度。
她知道,今晚伍兹伯勒会有很多人,因为她“捡到”的那把刀而彻夜难眠了。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