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永远”,像最后一滴落在平静湖面的水,余波久久未散。
布拉姆斯还跪在床边,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沉浸在靡思掌心抚摸他头发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安宁之中。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以为这就是他能得到的全部。
直到靡思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冰冷的清晰。
“乖孩子。既然你想让我留下陪你。那么你的一切,你的所有物,你的人都要是我的。”
布拉姆斯抚摸她膝盖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面具后的绿褐色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困惑。他那被隔绝了二十年的、简单的思维逻辑,无法立刻处理这句话里复杂的含义。
她……想要他的一切?
“交换才公平,贼不走空。亲爱的。”
靡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收回了抚摸他头发的手,转而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大手。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了常年躲在墙壁里劳作留下的薄茧,与她柔软细腻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指尖,像冰凉的蛇,不容拒绝地钻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让布拉姆斯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然后,他看见她俯下身。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在他眼前缓缓放大。他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的馨香,能看到她桃花眼尾那颗泪痣,像一颗坠落的星辰。
她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那只手,刚刚还温柔地安抚过他,此刻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审视般的从容。她的指尖,轻轻地、不带一丝犹豫地,触碰到了他脸颊上那片冰冷的陶瓷。
布拉姆斯浑身都绷紧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躲开。面具是他的壳,是他的一切。没有人……没有人可以碰它。
但她的手,牢牢地扣着他的手,让他无处可逃。
她的手指,顺着面具的边缘,缓缓向上,勾住了面具的下沿。动作缓慢而优雅,像是在揭开一件神圣祭品的面纱。
“……”
布拉姆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抗拒的呜咽。恐慌,像潮水般重新涌了上来。他害怕,害怕面具下的丑陋会吓跑她,会让她像其他人一样尖叫着逃离。
“别怕。”
她的声音很近,气息温热地喷在他的面具上。
“让我看看……我的东西。”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那张隔绝了他二十年的陶瓷面具,被一点一点地,缓缓地,向上抬起。
面具被抬高,先是露出了他苍白的、线条紧绷的下颌。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柔软的胡茬,带着一种属于成年男性的、粗糙的质感。然后,是他的嘴唇。
那是一双形状很好看的嘴唇,只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有些干燥,唇色很淡。此刻,它们正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死死地抿着,透出一丝脆弱的倔强。
靡思的动作停了下来,面具只被掀开了一半,刚好卡在他的鼻梁上,遮住了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和狰狞的伤疤,只留下他赤裸的、毫无防备的唇。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的、独一无二的藏品。
布拉姆斯不敢呼吸。
他能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能感觉到自己因为缺氧而开始发烫的脸颊。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然后,她仰起头。
柔软的、带着一丝凉意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个吻。
一个轻柔的、试探的、不带任何情欲,却带着无上权柄的吻。
布拉姆斯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的人生中,只有母亲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匆匆印在他额头上的、带着泪水咸味的晚安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嘴唇,是他身体上一个从未被触碰过的、陌生的领域。
而此刻,这个领域,正被一个外来者,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温柔地入侵、占领。
她的唇很软,带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她没有深入,只是用自己的双唇,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他的。像是在教一个懵懂的孩童,如何去感受,如何去回应。
那被压抑了二十年的、属于雄性生物的本能,终于在这一刻,被这温柔的触碰唤醒了。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从他小腹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他紧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那双被她扣住的大手,下意识地收紧,反过来将她柔软的手掌握在了掌心。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凭借着一股最原始的冲动,笨拙地、生涩地,张开嘴,试图去回应她。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像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只会胡乱地啃咬,用牙齿轻轻磕碰着她的唇瓣。那颗小小的虎牙,不经意间划过她柔软的下唇,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靡思没有躲。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含糊的,像是喟叹又像是鼓励的鼻音。她能感受到他笨拙回应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慌失措的渴望。
她微微侧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次,她不再是单纯的触碰。温热的、湿滑的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姿态,轻轻撬开了他紧闭的齿关,探入了他从未被外物侵入过的、温热的口腔。
布拉姆斯浑身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
陌生的、酥麻的快感,从舌根处炸开,沿着脊椎一路攀升,直冲天灵盖。他那简单的、非黑即白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抗。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任由她在自己的领地里攻城掠地,感受着她如何用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方式,挑逗、安抚、勾引。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滚烫,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含糊的呜咽。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而她,就是唯一能渡他上岸的舟。他本能地、绝望地,攀附着她,回吻着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试图从这陌生的、令人晕眩的快感中,汲取一丝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终于,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窒息的时候,她缓缓地退了出去。
一缕晶亮的、透明的津液,在两人分开的唇间,拉出了一道暧昧的银丝,然后断开。
靡思的脸颊微微泛红,呼吸也有些乱,但那双桃花眼,却依旧清明冷静。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情动而变得湿润、泛着水光的嘴唇,看着他因为不知所措而微微张开的口,以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
布拉姆斯还跪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完全沉浸在刚刚那个吻所带来的巨大冲击里,久久无法回神。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得轻飘飘的,不真实。
靡思没有说话。
她只是松开了与他交握的手,然后,将那只掀开了一半的陶瓷面具,缓缓地、轻轻地,重新为他戴了回去。
咔哒。
一声轻响。
冰冷的陶瓷,重新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她审视的目光。
布拉姆斯的世界,再一次,回归了熟悉的面具后的黑暗。
只是这一次,黑暗里,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些……滚烫的,湿润的,带着甜味的,属于她的东西。
“现在,你是我的了。”
她轻声宣布,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