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公寓,第一次有了排练室的功能——如果忽略那依旧浓郁的泡面味和窗外不时传来的嘈杂声。
根据上次“会议”粗略的分工,卡布负责起了声乐指导的重任。他没有乐谱,也没有专业的设备,只是凭借着自己对音乐最本真的理解,以及那份与周深同源而生的直觉。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音阶开始,找找感觉。”卡布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深深,你稳住中音区,作为基底。就像盖房子,先打好地基。”
周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发出一个平稳的“啊——”音。经历了生死考验和短暂的网络关注,他的心境已然不同,声音里少了许多浮躁不安,多了一份沉静。
“好,稳住。”卡布示意,然后看向周浅,“周浅,你的声音有质感,像深色的丝绒,在深深的中音下面,铺一层低音和声,不用太响,但要沉下去,托住他。”
周浅抿了抿嘴,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托住别人”的角色,但他还是依言尝试。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啊——”音加入进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注入一股暗流,瞬间让周深单一的中音有了厚度和纵深。
“不错。”卡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看向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的周星星,“星星,别怕。你的声音像清晨的露水,干净,透亮。你在深深的中音上面,飘一层高音区的和声,要轻,要柔,像一缕烟。”
周星星闭上眼睛,努力屏蔽掉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细弱却异常清澈的高音“啊——”。那声音如同水晶碰撞,轻盈地盘旋在周深和周浅构筑的声场上方,带来一丝明亮和空灵。
最后,卡布看向早已跃跃欲试的周可可:“可可,你的声音活泼,有跳跃感。你在中高音区填充,像阳光下的溪流,在星星的高音和深深的中音之间流动,把它们巧妙地连接起来。”
周可可立刻来了精神,一个明亮、带着些许俏皮装饰音的“啊——”加入进来。他的声音不像周星星那样飘渺,而是更有实体感,灵巧地在声场中穿梭,果然让几个声部之间的过渡变得自然流畅了许多。
起初,四个声音还有些各自为政,高低轻重不够协调。卡布耐心地调整着:“周浅,再沉一点,气息往下走。”“星星,声音再放松,想象它在飘。”“可可,装饰音稍微收一点,现在是打基础。”
渐渐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周深沉稳的中音作为基石,周浅冷冽的低音如暗流涌动提供支撑,周星星清澈的高音如薄雾缭绕增添灵气,周可可明亮的中高音如光斑跳跃连接上下时……四种同源而生却又特质迥异的声音,开始真正地交织、融合。
那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共鸣,在狭小的空间里荡漾开来。那和声拥有着普通合唱团难以企及的天然统一性,因为它们的底色本就来自同一个灵魂。同时又因为演唱者性格气质的差异,赋予了这和谐极其丰富的层次感:既有深邃的底蕴,又有清亮的锋芒,还有灵动的点缀。
仿佛是一个完整的灵魂,通过四个不同的声部,在低声吟唱,诉说着内在的复杂与统一。
周深作为基底,感受最为明显。他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另外三个声音如何完美地嵌入他创造的声场,如何弥补他的不足,又如何与他共鸣,产生一加一大于三的奇妙效果。那种感觉,就像他原本单薄的世界,突然被注入了坚实的支撑、清亮的希望和灵动的色彩,变得前所未有的丰满和立体。
周浅紧绷的脸色也微微放松,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冷冽”并非只能用于批判和疏离,在这种奇特的共鸣中,它也能成为一种强大的、稳固的力量。周星星睁大了眼睛,忘记了紧张,完全沉浸在这种多人声音和谐共振带来的奇妙安全感中。周可可更是兴奋得脸颊发红,他发现自己跳脱的特质,在这种结构化的和声里,竟然能找到如此恰到好处的位置。
一段简单的音阶练习,他们反复磨合了将近一个小时。当最后一次和声完美收束,余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时,公寓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不是尴尬,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欣喜和难以置信的沉默。
第一次,没有系统的逼迫,没有死亡的威胁,仅仅是声音与声音的碰撞与融合,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他们这个看似荒诞的组合,或许真的蕴藏着某种独一无二的、值得挖掘的潜力。
周深看着眼前这三个容貌酷似、气质各异的“自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排斥和迷茫,而是多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期待。
这次成功的、真正意义上的声乐合练,如同一声清越的初啼,虽然稚嫩,却响亮地宣告了“卡布叻”内在可能性的苏醒,极大地鼓舞了这支草台班子那原本摇摇欲坠的士气。
下一次任务的阴影依然笼罩,但这一次,他们似乎终于摸到了一点,属于他们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