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作战已持续半月有余。五百青骑如同附骨之疽,在叛军庞大的躯体上不断制造着细微却疼痛难忍的伤口。然而,连续的高强度奔袭、战斗与风餐露宿,终究在这支精锐之师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箭矢消耗巨大,虽有缴获补充,但特制的“净灵弩箭”却无法补充,存量已不足三成。更棘手的是,伤员开始增多。
虽无阵亡,但轻伤已累积至数十人,更有七八人伤势较重,需要静养。在这敌后险地,带着伤员行动,速度、隐蔽性都大打折扣,风险剧增。李白不得不将队伍化整为零,分成数股更小的单位,在几个相对隐秘的区域轮番休整、出击,自己则亲自带着伤兵最多的那一股,潜藏在一处更为偏僻、靠近睢阳方向的山谷密林中。
这处山谷有一条隐蔽的溪流,林木葱郁,入口处被藤蔓和乱石遮掩,易守难攻,算是个难得的休整点。但缺医少药,是最大的难题。一些伤员的伤口开始出现红肿、溃烂的迹象,发起低烧,显然是伤口感染。在这个时代,这往往是致命的。
“先生,王老五的腿……怕是保不住了,一直在流脓水,人也烧得说胡话……”临时搭建的草棚内,负责照顾伤员的队正铁青着脸,向李白汇报,声音低沉。
李白走到那名叫做王老五的士卒身边。这是个憨厚的关中汉子,此刻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左腿小腿处裹着的麻布已被黄绿色的脓水浸透,散发着腥臭。他紧闭双眼,眉头因痛苦而紧紧锁着,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李白蹲下身,轻轻解开麻布,那狰狞的、边缘翻卷、不断渗出脓液的伤口暴露出来,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他伸出手指,指尖泛起极其微弱的青光,轻轻触碰伤口边缘。他能感觉到,一股顽固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死气”盘踞在伤口深处,与王老五自身的生机激烈对抗着。他的“青帝长生诀”真气蕴含磅礴生机,对于驱散邪毒、修复损伤有奇效,但对于这种已经形成的、源于细菌(此世可理解为“外邪入体,腐肉生虫”)的严重感染,却有些力有未逮,强行灌输大量生机,反而可能加速其恶化。
“需要清创……需要药物……”李白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能剑斩妖魔,却难医这看似寻常的“小伤”。战争,不仅仅是刀光剑影,更是对后勤、对医疗体系的残酷考验。
“我去附近村里找找,看有没有郎中或者草药!”一名年轻骑士自告奋勇。
“不可!”李白立刻否决,“附近村落要么已空,要么就在叛军眼皮底下,太危险!况且,寻常郎中对这等战伤,恐怕也……”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突然压低声音传来讯号:“有人靠近!只有一个,背着药箱,像个游方郎中!”
众人瞬间警惕起来!在这兵荒马乱、叛军巡弋的敌后,突然出现一个独行的郎中?太过蹊跷!
“准备战斗!隐蔽!”李白低喝,示意伤员们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潜至谷口,透过藤蔓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林间小道上,果然慢悠悠走来一人。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袍,肩上斜挎着一个半旧的藤编药箱,脚下是一双磨得几乎见底的麻鞋。他步履从容,目光平和,仿佛不是行走在烽火连天的险地,而是在自家后院散步。最奇特的是,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令人心静的气息,连林间的鸟雀都未曾因他的到来而惊飞。
那郎中走到谷口附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唔……血气混杂,外邪内侵,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秽戾气残留?怪哉,怪哉。”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谷内众人耳中。光是这隔着老远凭气息就能判断出伤员状况和“血狼蛊”残留邪气的本事,就绝非寻常郎中!
李白心中一动,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走出了藏身之处,拱手道:“这位先生请了。在下等人乃避祸行商,同伴不幸受伤,困于此地。先生悬壶济世,不知可否施以援手?诊金必不敢少。”
那郎中闻声转头,看到李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目光在李白那温润如玉、却又隐含剑锋的右臂以及背后那柄青莲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抚须笑道:“原来是位……同道。山野之人,偶经此地,嗅得伤病之气,特来看看。医者父母心,谈何诊金。”
他说话间,目光已越过李白,落在了谷内那些或坐或卧、身上带伤的骑士身上,尤其是在那几个伤势最重的士卒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伤势不轻,尤其是那位腿伤的小哥,邪毒已深入肌理,若再延误,恐有性命之虞。”
他竟一眼就看出了最危急的王老五!李白心中再无怀疑,此人绝非等闲!他侧身让开道路,郑重一揖:“如此,便有劳先生了!请!”
那郎中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便跟着李白走入谷中。他对周围那些手持兵刃、眼神警惕的骑士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王老五的草棚前,放下药箱,蹲下身开始检查伤口。
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解开麻布,观察脓液颜色,又凑近嗅了嗅,甚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周围的皮肉,感受其硬度和温度。整个过程,王老五虽在昏迷中,却似乎因他的触碰而眉头稍稍舒展。
“是金疮痢(严重感染),兼有外邪戾气残留,加速了血肉败坏。”郎中诊断完毕,语气平静,“需先以银刀剜去腐肉,再以‘清灵散’外敷,内服‘拔毒汤’,或可有一线生机。”
说着,他打开药箱,取出的并非寻常郎中的针灸包和草药,而是一套打造得极其精巧、闪烁着银光的刀具!有弯钩,有细刃,有探针,形制奇特,绝非俗物。他又取出几个玉瓶和一堆用油纸包好的药材。
“按住他,可能会有点疼。”郎中吩咐了一句,旁边两名骑士连忙上前,死死按住王老五。
只见那郎中手持一柄薄如柳叶的银色小刀,手腕稳如磐石,对着王老五腿上的腐肉便精准地切割下去!动作快、准、狠!黑色的腐肉被一片片剔除,露出下面鲜红却仍在渗血的组织,脓血直流。王老五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浑身抽搐,发出压抑的惨哼。
李白在一旁看得分明,那郎中下刀之时,指尖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与他的长生诀真气同源却更加凝练精纯的青色光晕一闪而逝,附着在刀锋之上!这绝非普通医术!
腐肉剔除干净后,郎中又用另一种药水清洗伤口,然后从一个玉瓶中倒出些许淡绿色的粉末,均匀撒在创面上。那药粉一接触伤口,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与残留的邪毒中和,一股淡淡的、带着清香的药气弥漫开来。最后,他用干净的麻布重新包扎好。
处理完王老五,他又依次为其他伤员诊治。或施以金针,疏导淤血;或敷以膏药,消肿止痛;或喂服丹丸,固本培元。他的手法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带着那股精纯的、蕴含着生机的奇异力量,效果立竿见影!许多伤员在经过他的治疗后,痛苦大减,脸色也好了很多。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所有伤员都处理完毕。那郎中这才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看向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李白,微微一笑:“贫道薛景,师承药王谷。游历至此,见此地有青帝长生之气与净灵之意流转,心知必有同道在行济世之举,特来一见。阁下,想必就是近来名动河北的‘诗剑侠’李太白,李盟主吧?”
薛景!药王谷!
李白心中剧震!药王孙思邈虽已仙逝多年,但其传承并未断绝,据说隐于终南山一带的药王谷,门下弟子皆医术通神,且身负异术,极少涉足红尘!没想到,竟会在此地相遇!
“原来是药王谷的高足!晚辈李白,失敬!”李白再次郑重行礼,“先生救命之恩,李白与麾下弟兄,没齿难忘!”
薛景摆了摆手,神色转为凝重:“李盟主不必多礼。贫道云游四方,本为搜集药草,救治百姓。近来北地突变,魔气肆虐,更有‘血狼蛊’这等阴邪之物现世,荼毒生灵,实乃人间大劫。盟主能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聚合义士,更寻得克制此魔物之法,实乃苍生之幸!贫道不才,愿附骥尾,以这微末医术,略尽绵力,助盟主共抗此魔劫!”
他竟主动提出要加入!
李白闻言,大喜过望!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有这位医术通神、疑似也修炼有类似长生诀功法的高手加入,不仅伤员的救治有了保障,未来研制更有效的“血狼蛊”解药,也看到了曙光!
“先生大义!李白代天下苍生,谢过先生!”李白深深一揖,“能得先生相助,实乃我侠客盟之福,抗胡大业之幸!”
薛景扶起李白,目光清澈而坚定:“魔劫当前,匹夫有责。盟主,接下来,我们或许可以好好探讨一下,关于那‘天魔源血’以及……如何配制出更容易普及的‘净化之药’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隙,洒在这一青一白(葛袍)两道身影上。诗剑侠客与妙手神医,在这战火纷飞的敌后山谷,完成了历史性的汇合。
一股新的、名为“仁心”与“科技”结合的力量,悄然注入了这场对抗魔劫的惨烈战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