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并未离去,反而在飞舟首寻了处空闲,悠然坐下,仿佛他才是此舟主人。
周身混沌气息自然弥散,将整艘飞舟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道韵之中,舟行速度竟凭空快了三成,且更为平稳,仿佛融入了虚空脉络。
他目光落在那身具“照见无遮”神觉的女子身上,淡淡道:“汝之禀赋,埋没凡俗,可惜了,近前来。”
女子名唤苏慕遮,出身此间顶级宗门“星枢阁”,乃是阁中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此刻闻王举之言,她心神虽仍有悸动,却生不出半分违逆之念,依言上前,垂首恭立。
“汝之照见无遮,能见表象之下真谛,此乃近道之资。”
王举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大道箴言,直接烙印在苏慕遮神魂深处,甚至引动了她识海中那枚先天道纹与之共鸣,“然汝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终究落了下乘。”
他并未传授具体功法,而是以自身对混沌、对魂道以及卜道天机的理解,为她阐述“见”之真意。从万物气机流转,讲到命运长河浩渺,又讲到一线天机遁去。
王举讲道直指感知本源的玄理,如同为苏慕遮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她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神觉,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苏慕遮听得如痴如醉,周身气机不自觉随之流转,那“照见无遮”的神觉竟在王举的引导下,变得愈发灵动、深邃。
她甚至能模糊感应到,自身与眼前这神秘道人之间,似乎多了一道无法言说、却又真实存在的联系。
这正是王举所留印记的作用。
有这份关联在,才能确保苏慕遮日后能为他所用。
……
与此同时,王举神念微动,如春风拂过舟上众人。
他注意到舟尾有几名气血旺盛、根骨上佳的年轻弟子,显然是宗门培养的武道苗子。
“无天种魔!”
王举催动无天魔丹,给他们种下丹种,同时心念一转,便有几缕蕴含着八荒战体开窍秘法的意念,悄无声息地渡入那几名武道天才的识海。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随手布下的几枚闲子,如同园丁随手撒下几颗种子,能否长成,何时能用,皆看日后机缘。
或许永远无用,或许在某个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飞舟破云,向南疾驰。
王举稳坐舟首,为苏慕遮讲道不辍,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改易认知、明辨天机的力量。
苏慕遮与那几名得了“机缘”的武道弟子,皆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造化”之中。
其他年轻人受混沌道韵影响,也沉浸其中听王举讲道,如痴如醉。
……
但随着时光流逝,初时的震慑与茫然过后,舟上部分弟子渐渐从王举讲道的玄妙氛围中挣脱出来,理智回笼,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烈的不安与恐惧。
与这般深不可测、举止奇异的陌生强者同处一舟,前途未卜,吉凶难料。
几名平日里便颇为自负、出身不俗的年轻弟子暗中交换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必须离开!”
最终,由那为首的紫袍青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上前几步,对着王举的背影躬身一礼,语气尽可能保持恭敬:
“前…前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承蒙前辈不弃,登舟同行,并赐下讲道机缘,晚辈等感激不尽。”
“然……我等宗门另有要务在身,需即刻前往处理,不便再与前……前辈同行。恳请前辈允准我等就此别过。”
王举讲道之声戛然而止,缓缓转过头,混沌眸光平静地扫过这几名面色紧张、却又强自镇定的青年才俊。
苏慕遮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隐隐感觉不妙,却未能完全洞察王举此刻的心思。
“哦?”
王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依旧平淡,“欲离便离,何须多礼。”
几人闻言,如蒙大赦,心中巨石落地,连忙再次躬身:“多谢前辈成全!”
说罢,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欲施展遁法离开飞舟。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心神最为松懈,以为已然脱身的刹那——
王举动了。
他甚至未曾起身,只是袖袍随意一拂。
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混沌之力如同怒海狂涛,瞬间席卷那几名欲要离开的弟子!
“噗!”“噗!”“噗!”
接连数声闷响,那几名在宗门内也算天之骄子的青年,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躯便如同被巨力碾过的瓷器,瞬间爆碎成漫天血雾!
他们的护身灵器、体内真元,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精血、魂魄、乃至他们苦修多年的修为本源,顷刻间被一股恐怖的吸力牵引,化作数道流光,没入王举躯壳。
饕餮道体运转,将其尽数吞噬、炼化,补充着自身。
其中一人在身形爆碎的前一瞬,眼角余光瞥见同伴惨状,惊骇欲绝之下,下意识地捏碎了袖中一枚求救信符!
那信符化作一道璀璨流光,欲要破空而去,通知宗门长辈。
“哼。”王举冷哼一声,屈指一弹。
一缕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那道流光。
信符所化的流光如同被投入虚无,瞬间黯淡、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做完这一切,王举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蚊蝇,神色未有丝毫变化,重新闭上双目,继续他对苏慕遮未尽的讲道。
飞舟之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剩余那些未曾妄动的弟子,个个面无人色,浑身抖若筛糠。
他们已然明白,眼前这披着衲衣的修行人,绝非良善之辈,其行事全凭己心,视众生如草芥。
苏慕遮脸色苍白,看着那几团尚未完全消散的血雾,又看向重新入定、气息渊深如海的王举,贝齿紧咬下唇,心中那莫名的吸引力与此刻亲眼所见的残酷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无比复杂,却也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王举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
“觉非觉,是为真觉。
照无照,乃见大照。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飞舟掠过之处,云霞皆成明镜。
百里山川同时映照出舟上种种异象,恍若天地忽然开了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