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山间的雾气，了尘便如同往常一样，准时推开了禅房的门。
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便落向了庭院中央那棵古松之下。
空无一人。
只有青石板上，还残留着些许被露水打湿的、小狐狸昨夜蜷卧过的模糊痕迹。
了尘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类似于“失落”的情绪。但很快，那情绪便被他修行多年的定力所压下，消散无踪。
他拿起扫帚，开始一如既-往地洒扫庭院。竹丝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今日的庭院，似乎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他有些不适。
就在他清扫到靠近寺门处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从门外不远处的一丛茂密灌木后传来。
了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凝神静听，那声音……似乎是？
他放下扫帚，脚步无声地走了过去。
拨开交错的枝叶，眼前的景象让了尘微微怔住。
只见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正背对着他，蹲坐在地上，低着小脑袋，十分专注地、用两只前爪抱着自己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正在……努力地舔舐着尾巴尖上某处。
在那雪白的毛发间，赫然有一小片刺目的猩红！似乎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伤了。
小狐狸舔得极其认真，小舌头一下一下地卷过伤口，偶尔因为碰到痛处，会发出“嘶……”的吸气声，身子也跟着轻轻一抖，但他并没有停下，依旧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着伤口。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小狐狸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 ！！！”
小狐狸显然没想到了尘会突然出现，吓得浑身绒毛都炸了一下，抱着尾巴的爪子一松，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结果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了伤口，又疼得他“呜……”了一声，眼眶瞬间就红了。
了尘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再看看他尾巴上那抹鲜红，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比起昨日那冰凉的驱赶，似乎少了几分疏离。
小狐狸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小声嗫嚅道：“(。﹏。*)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想找点东西……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
了尘的目光扫过灌木丛旁散落的几颗看起来干瘪瘦小、甚至有些发青的野果子，心下顿时了然。这小东西，怕是饿了，自己去寻找吃食，结果不仅没找到像样的果子，还弄伤了自己。
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无奈”的情绪，再次浮上了尘的心头。
他看着小狐狸那还在微微渗血的尾巴尖，以及那双强忍着泪水、写满了“我好疼但是我不敢说”的大眼睛，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朝着禅房走去。
小狐狸看着了尘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委屈和难过如同潮水般涌上，他抱着自己受伤的尾巴，把脑袋埋了进去，小声地啜泣起来：“(；′д｀)ゞ 呜……他还是不理我……”
然而，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小狐狸惊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尘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个干净的白色小瓷瓶和一条柔软的干净布条。
了尘在他面前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带着一种常年修行留下的干净气息。他轻轻地、不容拒绝地托起了小狐狸那只受伤的尾巴。
“(′?w??`) ……” 小狐狸僵住了，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被了尘触碰到的尾巴根部，传来一阵奇异的、让他心跳加速的麻痒。
了尘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他拔开瓷瓶的木塞，将里面一些淡黄色的、带着清凉草药气味的粉末，均匀地撒在那道细小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伤口，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小狐狸忍不住又“嘶”了一声。
了尘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
那小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让小狐狸立刻屏住了呼吸，连痛都不敢呼了。
撒好药粉，了尘又用干净的布条，动作利落却又异常小心地将小狐狸的尾巴尖包扎好，打了一个整齐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将瓷瓶收回袖中，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柔照料只是一场幻觉。他垂眸看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小狐狸，淡淡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寺后东侧，有一小片野莓丛，此刻正当季。莫要再去荆棘处乱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重新拿起扫帚，继续他未完成的洒扫。
小狐狸呆呆地坐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妥妥帖帖的尾巴尖，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在晨曦中清冷如画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
“(★ w ★) ！他……他给我包扎！他还告诉我哪里有吃的！”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胸腔里炸开！所有的疼痛和委屈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了尘没有讨厌他！了尘关心他！
这个认知让小狐狸瞬间恢复了所有的活力！他“噌”地一下从地上蹦起来，也顾不得尾巴上那点微弱的疼痛了，兴高采烈地、一瘸一拐地就跟在了了尘身后，又开始了他“小尾巴”的日常。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情与昨日截然不同，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他不再仅仅是盲目地跟着，而是开始尝试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帮忙”。
了尘诵经，他不再只是趴着睡觉，而是努力坐直身子，学着了的尘的样子，闭着眼睛，小爪子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虽然不知道在念什么），没一会儿就开始东倒西歪。
了尘打扫，他试图用自己刚刚包扎好的尾巴去扫角落的灰尘，结果弄得尘土飞扬，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还把伤口弄得有点疼，委屈地“呜”了一声。
了尘去溪边打坐，他就在旁边的浅水处扑腾，试图抓鱼给了尘，结果鱼没抓到，自己反而成了“落汤狐”，湿漉漉地跑回来，在了尘身边用力甩动身体，水珠溅了了尘一身。
了尘：“…”
他看着自己僧袍上明显的水渍，以及那只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快夸我”表情的小狐狸，捻着佛珠的手指，默默用力。
他依旧很少说话，对于小狐狸这些大部分是帮倒忙的“好意”，他最多也只是投去平静的一瞥。但不知为何，他再也没有像第一日那样，明确地让他“离去”。
他的沉默，在小狐狸看来，就是一种默许和纵容。
于是，小狐狸的胆子，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默许”下，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他开始尝试更进一步的靠近。
他会在了尘打坐入定时，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最后成功地靠在了尘盘起的腿边，然后将脑袋试探性地、轻轻地枕在了尘的僧袍下摆上。
感觉到了尘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小狐狸吓得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然而，预想中的驱赶并没有到来。了尘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继续诵他的经，仿佛腿上多了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头枕”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 嘿嘿……” 小狐狸在心里偷偷地笑了，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了尘身上的冷檀香，真好闻。
他甚至会在了尘翻阅厚重经书时，好奇地凑过去，用带着肉垫的小爪子，去扒拉书页的边缘，试图看懂那些扭曲的字符。
了尘起初会用手掌轻轻挡开他的爪子，但小狐狸屡教不改，最后了尘似乎也放弃了，任由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偶尔在他的经书上留下几个模糊的、带着泥土（或者鱼腥味）的爪印。
日子，就在这样一场“笨拙的靠近”与“沉默的纵容”的拉锯战中，悄然流逝。
了尘发现，自己的禅修生活，似乎因为这只小狐狸的闯入，而多了许多……意外的“插曲”。这些插曲有时令人无奈，有时令人困扰，但似乎……也并不全然是坏事。
至少，这千年古寺，不再只有他一个人，和那永恒的、寂静的风声。
他偶尔会想，或许，这便是佛祖对他修行的一种……另类的考验？
而他并不知道，真正的考验，与那个将彻底搅乱他心湖的“松树之约”，很快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