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陨星山脉外围,落星谷。
往日荒寂、人迹罕至的山谷,此刻人声鼎沸,灵光冲霄。不下数千名修士聚集于此,绝大多数都是骨龄符合两百岁以下要求的年轻俊杰。他们来自云渺灵洲各处,甚至不乏邻近大洲闻讯赶来的天才。一时间,谷内气息驳杂却昂扬,锐利的目光交织,带着审视、竞争,以及难以掩饰的傲气与期待。
山谷中央,临时搭建了一座白玉高台。台上端坐着数位气息渊深如海的存在,主导者乃是万宝楼一位富态和蔼、眼神却精光内蕴的钱多宝执事,以及青冥玄宗一位面容清癯、背负剑匣的刘清扬长老。他们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维持着现场基本的秩序,也昭示着此次秘境探索的规格之高。
陶杨遣散了韩小凡,给了他一些资源便在他不舍和感激的目光中闪身而去。他一身不起眼的黑袍,独自站在人群边缘,气息收敛如古井无波。但他强大的神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暗中有不止一道强横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扫过全场,评估着每一位年轻修士的根骨、修为与潜力。这不仅是秘境的选拔,也是各大势力观察、物色新鲜血液的机会。
他的目光平静扫过人群,几个气息尤为出众的身影立刻引起了注意:
一位背负古朴长刀的青年,孤身立于一块断裂的巨岩之巅,周身缭绕着如有实质的凌厉刀意,仿佛随时能斩破虚空,正是以攻伐着称的天刀门这一代的翘楚,刀狂——厉锋。
一位身着丹霞色流仙裙的少女,容颜俏丽,身边跟随着一头通体雪白、额生独角的三尾灵狐和一只羽翼华美的青鸾鸟,气息与自然完美相融,显然是御兽宗的天才弟子,苏晴。
另一位,则是最引人注目的青冥圣宗真传弟子,云逸风。他身着绣有云纹的道袍,面容俊朗,眼神淡漠却隐含道韵,修为赫然已达通天境大圆满,是场中明面上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周身隐隐有天地灵力自行汇聚。
此外,陶杨也看到了“老朋友”。赵邝此刻正恭敬地跟在一位身着锦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却更为阴鸷的青年身后。那青年目光如鹰隼,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当他的视线掠过陶杨时,明显停顿,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和贪婪。显然,赵邝已将关于陶杨(尤其是那凤凰暗纹)的猜测悉数告知,这位赵家大公子赵乾,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麻烦终究是跟来了。”陶杨心中冷笑,却并无半分惧意。若对方在秘境中不识趣,他不介意让这所谓的望海城赵家,付出惨痛代价。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钱多宝执事站起身,他未用任何扩音法器,平和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修士的耳中:“诸位青年才俊,老夫万宝楼钱多宝。星衍宗秘藏重现世间,乃是我云渺灵洲千年未有之盛事。此秘境入口禁制玄奥,需集合众人之力方能短暂开启。秘境之内,机缘与危险并存,一切各凭本事,生死各安天命!然,为免探索失序,有一条铁律需遵守:严禁携带超过自身修为三个小境界的禁器入内,违者,在场诸修共诛之!”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有人庆幸,有人则暗自皱眉,显然打错了算盘。
“现在,请符合骨龄两百以下、修为通天境以上条件的修士,依次将手按在台上的‘测龄石’与‘验境碑’上。通过检测者,方可进入前方划定的传送区域,等待秘境开启!”
检测开始,队伍有序前进。两块古朴石碑不断亮起光芒,显示着一位位年轻天才的资质。
“骨龄七十八,修为通天境三重,通过!”
“骨龄一百三十五,修为通天境六重,通过!”
……
轮到那几位焦点人物时,更是引起阵阵惊呼。
“天刀门厉锋,骨龄九十一,修为通天境八重,通过!”
“御兽宗苏晴,骨龄八十七,修为通天境七重,通过!”
“青冥玄宗云逸风,骨龄一百零九,修为通天境大圆满,通过!”
赵家赵乾,骨龄一百五十二,修为通天境九重,通过!”其弟赵邝也勉强达标,骨龄刚过百,修为通天境二重。
终于轮到陶杨。他平静上前,将手按在石碑上。测龄石光芒一闪,显示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骨龄五十三!” 验境碑则显示出“通天境巅峰”的修为。
“骨龄五十三,修为通天境巅峰,通过!”负责记录的修士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这下,引起的骚动比之前几位更大!
“五十三岁的通天境巅峰?!这……这是哪方势力培养的妖孽?”
“看其衣着普通,莫非是得了逆天机缘的散修?”
“如此年轻,未来不可限量啊!”
一直淡漠的云逸风首次正眼看向陶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厉锋抱臂的双手微微一动,战意稍纵即逝。苏晴则好奇地眨了眨美眸。赵乾眼中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低声对赵邝道:“五十三岁?通天巅峰?看来他所获传承比想象中更惊人!务必在秘境中解决他,夺取其造化!”
陶杨对各方反应视若无睹,平静地走入通过检测的修士队伍中。
所有符合条件者检测完毕,约有两千余人。钱多宝与刘清扬对视点头,同时出手,两道磅礴浩瀚的灵力如同长江大河,注入山谷中央一个早已刻画好的巨型阵法核心。
“嗡——轰!”
整座山谷剧烈震动,阵法纹路逐一亮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道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硬生生在虚空中撕裂开一道扭曲的、边缘闪烁着无数璀璨星辰的光门。门内是一片深邃无垠、星光流转的未知空间,古老、苍茫、而又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星衍秘境已开!诸位,前路已现,各寻机缘吧!”钱多宝朗声喝道。
“走!”
“机缘等我!”
刹那间,早已按捺不住的年轻修士们,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如同逆流的流星雨般,争先恐后地射入那星辰光门之中。
陶杨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战意,身形微动,便如一道墨色闪电,混在汹涌的人流中,瞬间没入光门,消失不见。
穿过星辰门户的瞬间,强烈的空间扭曲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普通通天境修士恐怕立刻就会气血翻腾。陶杨肉身强横,对空间之力亦有感悟,元力微转便稳定身形。眼前是光怪陆离的时空通道,仿佛在一条由无数星光编织的隧道中穿行。
数息之后,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周遭景象稳定下来。
他已然置身于一片奇异的天地。
天空是永恒的墨蓝色,无数星辰镶嵌其上,明暗闪烁,洒下清冷辉光,取代了日照。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至极且异常活跃的星辰之力,呼吸间都能感到修为有细微增长,但同时也夹杂着古老、破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大地苍茫,山峦起伏,却多见断裂的峰峦、崩塌的巨岩,以及远处依稀可辨的残破宫殿轮廓,无声诉说着此地曾经历的惨烈。
陶杨落脚点,是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广场上不断有光芒闪现,是后续传送进来的修士。广场尽头,是一座横跨在漆黑无底深渊之上的巨大石桥。石桥古朴,不知以何种石材砌成,斑驳沧桑,桥身铭刻着无数玄奥的星辰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朦胧而危险的荧光。桥的对岸,则是一片被更加浓郁星辰雾气笼罩的山脉区域,那里传来的灵气波动更为惊人。
此刻,先到的数百名修士聚集在广场,无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座唯一的通路——星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绝非善地。
“嗡——”
当进入广场的修士达到一定数量时,星桥上的星辰符文骤然光芒大盛,一道恢宏、古老、仿佛自万古星空深处传来的意念,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中:
“星衍之路,始于星桥。踏星图,过深渊,抵彼岸者,方有资格得见吾宗遗泽。桥存古禁,骨龄逾二百、修为未至通天或已达悟道者,触之即殒。桥分九段,每过一段,星压倍增,星辰杀阵相随,坠入深渊,身魂俱灭,慎之!”
意念消散,桥头入口处浮现出一层如水波般荡漾的星光屏障,屏障上符文流转,散发着拒人之外的冰冷气息。
“是秘境规则!星桥试炼!”
“果然没这么简单!这是第一道关卡!”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一些自恃实力强横、性子急躁的修士,率先化作遁光冲向星光屏障。光芒一闪,他们便成功穿过屏障,踏上了星桥。
然而,变故在瞬间发生!
“轰隆!”
第一段桥面上的星辰图案猛然旋转起来,一股磅礴如山的巨大压力轰然降临,仿佛整个星空的力量都压在了肩头!同时,无数道细密、尖锐、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星辰光束,如同疾风骤雨,从桥面、两侧虚空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覆盖了整段桥面!
“不好!”
“噗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一些准备不足、或是实力稍逊的修士,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洞穿,身体被射出无数血洞;更有甚者,直接被那恐怖的星压碾垮,骨骼碎裂,惨叫着跌入下方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间乱流气息的深渊,瞬间便被撕扯成虚无!
血腥味开始弥漫,这残酷的一幕如同冷水浇头,让后面许多跃跃欲试的修士脸色发白,脚步钉在了原地。
陶杨目光沉静,仔细观察。这星桥的压力对他经过凤凰真血淬炼的肉身而言,尚在承受范围。关键在于那些星辰光束,速度快、穿透力强、角度刁钻,需要极强的反应速度、神识感知以及防御手段。
天刀门厉锋冷哼一声,背后长刀依旧未出鞘,但周身凝聚的凌厉刀意已化作实质般的屏障,射来的星辰光束靠近便被无形刀气绞碎,他步伐沉稳,一步步向前。
青冥玄宗云逸风身周浮现出缓缓旋转的太极道图,阴阳二气流转,星辰光束射来,大多被巧妙引偏、卸开,少数则被道图磨灭,显得从容不迫。
御兽宗苏晴轻叱一声,身下的三尾灵狐身形矫健,利爪挥动间撕裂光束,青鸾鸟则清鸣着扇出旋风,扰乱光束轨迹,配合无间,速度颇快。
赵家赵乾,面色凝重地祭出了一面刻画着山岳纹路的古铜盾牌,盾牌黄光大盛,艰难地抵挡着密集的光束攻击,步伐虽慢,却也稳步推进。赵邝则紧随其后,依靠其兄长的庇护,显得颇为狼狈。
“星辰之力,凝而不散,攻伐凌厉……正好用以磨砺己身。”陶杨心念既定,不再迟疑。一步迈出,身形如轻烟般穿过星光屏障,正式踏足星桥。
“轰!”压力临身,足以让普通通天境修士身形一滞。嗤嗤嗤!数十道星辰光束已从四面八方射来,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
陶杨体内元力按照《凤凰涅盘经》的轨迹运转,凤凰真元的本质极高,虽未显化,却已让那压力骤减。他并未动用任何法宝,只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毫芒(模拟星辰之力特性,实则为高度凝练的凤凰真火本源),以指代剑,疾点而出。
“噗、噗、噗、噗……”
他的动作快得留下残影,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在每一道射来的星辰光束最脆弱的能量节点上。那足以洞穿精金的光束,在与他的指尖接触的瞬间,便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悄然湮灭,能量溃散,连一丝冲击都未曾传出。
举重若轻,信步闲庭!
他这轻描淡写的应对方式,与周围其他修士或霸气、或玄妙、或艰难的渡桥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立刻引起了桥上桥下无数道震惊的目光。
“好可怕的掌控力!他竟然只用手指……”
“肉身强度和对元力的精微控制,都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此人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之前从未听闻!”
厉锋回头瞥了一眼,眼中战意更浓。云逸风淡漠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认真。苏晴美眸中异彩连连。赵乾的脸色则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陶杨表现得越出色,他的杀心就越重。
陶杨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心神沉浸在应对星桥攻击与感受星辰之力变化之中。他稳步前行,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
越是深入,星桥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星辰光束越发粗壮密集,并且开始演化形态,时而凝聚为锋锐的星辰刀剑劈砍,时而化作坚韧的星光锁链缠绕,攻击方式变幻莫测。
到了第六段桥面,大部分修士已是汗流浃背,灵力消耗巨大,全力防御,前进速度锐减。惨叫声不时响起,不断有人被击中重伤,或被骤然增强的压力压垮,惨叫着坠入深渊。
陶杨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和速度。他的指法、掌法、步法愈发浑然天成,甚至开始隐隐引动、偏转周围空间中的星辰之力,将其攻击轨迹稍稍带偏,或是借力打力,仿佛与这片星桥环境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鸣。这得益于他远超同阶的强大神识,以及对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
第七段,压力再次暴增,星辰攻击化作了数十个急速旋转、带着撕裂和吞噬之力的小型星璇,发出呜呜的破空声。
“嗷!”御兽宗苏晴的三尾灵狐发出一声痛吼,肩胛被一个星璇边缘擦过,皮毛焦黑,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赵乾的古铜盾牌上裂纹蔓延,他不得不持续注入大量灵力维持,脸色愈发苍白。
厉锋终于拔出了背后的长刀,刀光如雪,凌厉劈斩,将袭来的星璇一一斩灭,但每出一刀,身形都会微微一顿,显然消耗不小。
云逸风身周的太极道图旋转速度加快,阴阳鱼眼吞吐灵光,将星璇或吞没、或弹开,依旧保持着领先,但额角也已渗出细密汗珠。
而陶杨,面对这些狂暴的星璇,甚至微微闭上了双眼,完全凭借神识感应和身体的本能反应。指、掌、拳、肘、肩、膝……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仿佛化作了最完美的武器与盾牌,或刚或柔,或引或打,将袭来的星璇或点碎,或拍散,或引偏撞在一起互相湮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道韵,仿佛不是在对抗杀阵,而是在演绎某种与星辰共鸣的舞蹈。
“怪物……这家伙绝对是个怪物!”后方有修士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第八段,第九段!
最后的考验降临!压力如同整片星空坍塌,轰然压下,让人窒息。星辰之力疯狂汇聚,在桥头凝聚成两头体型庞大、栩栩如生、完全由璀璨星光构成的狰兽!它们獠牙外露,目射凶光,气息狂暴,赫然达到了通天境巅峰的层次,咆哮着分别扑向冲在最前方的几人!
“斩天刀!”厉锋怒吼,人刀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璀璨刀芒,硬生生将一头星光狰兽从中劈开!刀芒散去,他脸色一白,持刀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消耗极大。
“太极无量!”云逸风手捏道诀,太极道图骤然扩张,阴阳二气疯狂旋转磨灭,将另一头星光狰兽死死困住,最终生生磨碎,但他身周的道图也瞬间黯淡了许多,气息出现了紊乱。
而陶杨,面对那头凶悍扑来的星光狰兽,依旧没有动用任何兵器法宝,只是简简单单,一拳平直轰出。
这一拳,没有厉锋刀光的霸道,没有云逸风道图的玄妙,只有一股内敛到极致、却仿佛蕴含着一丝破灭星辰雏形的恐怖力量,在拳锋之前凝聚、爆发。
“嘭——!”
星光狰兽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从头至尾寸寸碎裂,爆散成漫天精纯的星辰光点。更令人震惊的是,有一部分逸散的星辰之力,竟仿佛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融入陶杨的拳锋,被他体内运转的功法悄然吸收,补充着些许消耗。
他一步踏出,云淡风轻地走完了星桥最后一步,稳稳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他是第一个,完整走完九段星桥,并且从头至尾,毫发无伤,气息平稳如初,甚至隐约间气息还有所精进的人!
这一刻,所有成功渡过星桥、或还在桥上艰难挣扎的修士,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震惊、骇然、忌惮、探究、羡慕、嫉妒……种种复杂情绪交织。
经此星桥试炼,陶杨之名虽未传扬,但他这副神秘莫测、实力深不可测的形象,已深深烙印在此次参与秘境探索的众多云渺灵洲天才心中。
陶杨站在彼岸,回首望了一眼那依旧星光璀璨、却吞噬了不知多少性命的星桥,以及深渊下方隐约传来的空间乱流嘶吼,眼神平静无波。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那片被浓郁星辰雾气笼罩、机缘与危险并存的秘境深处山脉,迈出了坚定的步伐。他能感觉到,在那片山脉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他体内的凤凰之力,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奇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