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推三天。
大部分科研人员已经正式开启五天假期,实验大楼只剩下轮值的几位工程师。
夜幕深沉,研究所的灯光依旧冷冷地亮着,一切静悄悄。
突然,实验区总电源瞬间跳闸,整片洁净室陷入短暂黑暗。光刻机屏幕熄灭,自检流程中止;风淋通道停止运转,层流面板的嗡鸣戛然而止,空气失去了惯常的稳定流动,弥漫着一丝沉闷。
轮值工程师立即操作备用电源,但因柴油发电机启动延迟,关键设备在接近五分钟的时间里未能获得稳定供电。光刻机自动进入自检模式,部分模块闪烁着轻微警示。
五分钟后,电力终于全面恢复,空气流动也回到了平日的稳定状态。
工程师们快速排查,确认设备能够继续运行,空气洁净度也在可接受范围内。由于断电持续时间短、表面上没有致命故障,他们按轮值应急流程自行处理,未立即上报给正在休假的项目负责人姜蕴宁,代理负责人莫清文也暂未介入。
随后的两天里,设备在轮值工程师的监控下继续运作。高端光刻机毕竟昂贵精密,非授权操作稍有不慎便可能触发报警或造成更大损失。面对可能潜伏的隐患,他们既无权限也无能力进行深层检测,只能将生产出的晶圆片送往检测环节,焦急地等待结果。
第三天中午,检测室的数据终于传了回来:成片良率骤降,图案边缘出现严重畸变,远超允许范围。
几个值班工程师呆愣在屏幕前,心里同时涌起一股寒意——完了。
这不是简单的工艺偏差。
操作失误、参数设置或材料问题还能通过手动调整修正,但现在的状况明显出在设备层面:光刻机尚未完成调试就发生严重故障,核心模块异常严重,修复难度极大,可能需要重新调校,甚至重装关键组件,几乎面临报废的风险。
顺藤摸瓜追溯原因,所有异常参数的起点,都指向三天前的那次五分钟断电。
研究所的紧急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没人再敢隐瞒,立即上报项目代理负责人莫清文。就在那一刻,莫清文果断下达指令:
“立刻联系姜蕴宁,让她马上回来。”
姜蕴宁到达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没有回宿舍,径直奔向实验室。
夜色下,实验大楼却亮如白昼。门禁一遍遍开合,带出急促而不安的气息。
姜蕴宁推开更衣室的门,迅速换上无尘服,动作干脆利落。戴好口罩和手套,走进风淋室。四周骤然响起沉闷的气流声,高速洁净气流从多个角度扑面而来,将衣物表面可能残留的尘埃、毛发、纤维等微小颗粒彻底吹散。短短十几秒后,指示灯变绿,气闸门缓缓开启,通往实验区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进入实验区。
灯光冷冷地照在设备上,姜蕴宁低头查看光刻机的自检界面。屏幕上参数略有波动,几个小报警闪烁——结合系统日志和值班工程师送检的成片数据,她的心猛地一沉:光刻机核心模块出现了严重故障。
几个值班工程师站在她旁边,眼神有些惴惴不安。
姜蕴宁好不容易休假,让他们临时顶下项目,没想到就遇上断电带来的大麻烦。
看着她仔细翻阅资料、调阅日志,工程师们的心越发紧绷。
姜蕴宁抬起头,看见几个人像犯了错的小孩般站在旁边。
“不用自责,这不是你们的错。”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眼前的问题棘手,但她不会把责任归咎于任何人。
“可是,你在的时候,啥事情没有,你一走我们就给你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断电时在场的值班工程师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
“没有‘可是’。”姜蕴宁斩钉截铁地说,“如果非要找这次事故的责任人,主要责任在我。设计时没有充分考虑断电这种极端情况,以为手动切换备用电源就足够,没想到即便短暂断电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评估情况:若不立即采取措施,已有的损伤可能扩大,调试进度将严重受阻。
“暂停试产晶圆。”姜蕴宁转向站在另一侧的值班工程师,“赵工,请立刻联系孙卓越、张新然、周新民……这几位关键同事,要求他们尽快返回研究所。”
值班工程师点头应声,匆匆离开去执行指令。
实验室里只剩下光刻机轻微的嗡鸣声和冷冷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一丝紧张与焦虑。
姜蕴宁蹲下身,仔细查看核心模块的系统自检界面,快速浏览日志和前几批样片的检测数据。
目前,核心人员尚未到场,无法进行拆机检查。
姜蕴宁只能依靠系统自检、日志分析以及各类传感器的实时读数,初步判断核心模块的状态。
值班工程师蒋方源站在旁边,手里握着笔记本,却不敢轻易开口。
“我们需要先做两件事。”姜蕴宁抬起头,看向蒋方源,“一是确保所有数据和操作记录完整,二是暂时锁定核心模块,不允许任何擅自操作,以免进一步加重损坏。”
蒋方源点了点头,默默记下指示。
姜蕴宁回过神来,快速制定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先确认损伤范围,评估是否能通过模块重调或局部更换恢复功能,再等待关键同事到场协助处理。
安排好其他人的工作任务,姜蕴宁开始看数据,对断电前后、关键模块的所有数据进行比对,寻找潜在异常趋势或风险点。
“姜工,莫所找你。”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姜蕴宁点点头,将资料保存,站起身来。
莫清文办公室。
“咚咚咚!”
办公室门被敲响,莫清文稳了稳情绪,开口沉声说:“请进。”
此刻莫清文仿佛准备上刑场的人,恐惧害怕。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没想到,姜蕴宁才离开三天,研究所就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姜蕴宁推开门,走了进去,“莫所。”
“姜工……”
姜蕴宁一听这颤音,忍不住笑出声,“莫所,你这是喉咙被电了?怎么声音奇奇怪怪的。”
莫清文略显无语地看向她。
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都要吓死了好吗?!
难道……是他自己吓自己?
情况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你查出来‘旭日2号’问题不大?”莫清文声音略显高昂。
“不,非常糟糕!”姜蕴宁平静地说。
甚至比她想象的还糟糕。
莫清文激动的情绪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心飞扬。
“……你情绪是真稳定啊……”连莫清文这时都不得不佩服。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可怕吗?
老人家Em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