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市的春末，原本应是一年中最温柔写意的时节，可就在这个季节，姜家终于等到了迟来的真相。
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姜妈妈早于预产期一周破水，被紧急送入苏市中心医院。
当时医院设备和医护力量有限，医生不敢贸然剖腹产，在权衡风险后，决定先尝试自然分娩。胎位不正令产程异常艰难，直到情况紧急到无法回旋时，才匆忙施行剖腹手术。
待到天色微亮，产房里传出报喜之声——姜妈妈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
然而，真正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哥哥先出生，健康有力，晚出生的妹妹情况危急，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医生紧张地围在产床旁，尽全力抢救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正巧，就在此时，一名健康但瘦小的新生女婴被遗弃在医院后门，尚带着体温、啼哭响亮，无人认领。
由于姜家在苏市权势显赫，妇产科主任担心若抢救失败，将引来不可预估的责任与追责。面对两条命的抉择，他们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将这名健康的弃婴悄悄调入产房，替换了那个命悬一线的姜家千金。
真正的姜家女儿则被伪装成弃婴放在医院后门，任其自生自灭。
而这一切，被严密掩盖整整十五年，直到近期一系列巧合引发调查，真相才逐渐浮出水面。
客厅里一片静默。
那位负责通报的刑警语气平缓却清晰，“根据我们的调查，那年正值医院领导换届，妇产科主任是下一届院务委员会的重点人选。若是她负责的产房出事，别说升职，怕是连饭碗都可能不保……”
“……那个妇产科主任在医院干了二十多年，一直稳扎稳打，就等着这次能够上位。偏偏那晚出事的，是姜家。她不敢赌，也输不起。”
“这件事不是一人的决定，是好几个人联手——妇产科主任下的口令，值班护士执行，档案室的医生配合……甚至连护理记录都被动了手脚。”
“当年医院并未配备监控——某些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敢悄悄把婴儿调换。”
“他们联手伪造了一切。”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直到这一刻，姜家才意识到身份和地位带来的负面影响。
如果他们不是姜家，如果那个夜晚不是他们的孩子出了状况，也许一切都不会被悄无声息地掩盖。可正因为他们是姜家——苏市屈指可数的显赫家族，医院才不敢让意外暴露，才有人为了仕途、为了保命，选择用一个不知来源的弃婴，去替换他们的女儿。
姜妈妈的指尖微微发抖，视线死死落在桌上的资料夹封面。那是一张旧档案的复印件，边角已经泛黄，纸张略有翘起，字迹斑驳，但仍能辨认出那行最刺目的字眼——
“女婴，无监护信息，发现于医院后门，疑似弃婴。”
那一瞬，她觉得心脏像是被钝刀剖开，痛意一波一波地从内腑翻涌上来。
这是那天的记录——那个她拼尽全力生下，却被人偷偷抱走的孩子，竟被扔在医院后门伪装成弃婴。
刑警低声补充道：“档案上的日期被人为篡改，提前了整整两天。我们判断，是相关责任人为了规避调查，故意制造时间错位。”
姜辰顿时恍然。
怪不得他当初私下调查时，查遍那天所有的新生儿和弃婴记录，却始终查不到任何异常。
原来，真相就藏在那些被人为调乱的时间缝隙里。
姜妈妈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盯着那份纸页，眼圈通红，声音颤抖，“他们就这样……把我女儿丢在后门，还写成弃婴……她才出生几小时啊……”
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健康，没有人等她、爱她。
她是姜家的女儿，却被贴上“无人认领”的标签。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苦等待了十五年的真相，竟如此残忍。
“他们凭什么擅自做决定？！”一向温婉的姜妈妈此刻几乎崩溃，声音颤抖却尖锐，“孩子是我的！她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他们凭什么不告诉我们，就换掉她？！”
“谁允许他们决定我女儿的命运？！”她几乎是吼出来，“我们是家属啊！哪怕出事了，也该我们来扛，为什么要用另一个孩子来骗我们？”
她紧紧抓住沙发边沿，像是在极力克制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情绪。
她不知道，姜蕴宁当时那种情况是怎么活下来的，光是想象就痛得难以呼吸。
这个孩子，从她身体里生出来，却又被命运无情地剥夺了她作为母亲最基本的知情权。
此刻坐在客厅的，只有姜爸爸、姜妈妈，还有他们的长子姜辰。
姜蕴宁不在——她去了学校。
姜妈妈原以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可现在想来，还好女儿不在这里。
她不必听见这一切，不必看到自己的母亲泣不成声，也不必知道，这个家早在十五年前就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姜辰眼神阴沉，语气冷得像压了霜，“妇产科主任许了他们什么，能让他们愿意冒这么大的险？”
一个新生婴儿的命运，就这么被一群“配合的人”联手改写了。
姜爸爸也蹙眉不语，眼中写满压抑的怒火，“是啊……一群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良心未泯？她一个主任，哪来的本事让人心甘情愿地跟着造假？”
刑警轻轻叹了口气：“主任能调排班、管考评、报职称，甚至能决定谁转正谁离开。她在医院干了二十多年，一直是下任副院长的热门人选。”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护士和实习医生都怕她，有些人是被吓的，有些是想升职，还有些……根本不觉得这算多大的事。”
姜辰咬紧牙关，脸颊微微绷紧。
自己妹妹在孤儿院挨冻受苦，在人海中飘零十五年，而这群人不过是为了保住一个职位，一次考核，一句推荐，就合力把她推进了黑暗。
“他们怕丢工作，就可以把别人的命丢掉？”姜爸爸声音沙哑，“……这算什么？”
没人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他们都知道答案——那天的医院，不是没有人听到婴儿的啼哭，而是没人愿意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