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正说着话，姜煜却始终神游太虚，眼神飘忽，像魂儿落在了别处。
姜可心率先发现，“小哥哥，你今天怎么回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姜煜勉强笑了笑。
“有事就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姜爸爸皱了皱眉，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姜煜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抬头，声音低却清晰，“爸爸，我想……退学。”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刚给学校捐了一栋图书馆，好不容易搞到的学位，才上了两周，这孩子现在说退学？
但凡有点脾气的家长，现在姜煜都得去跪搓衣板再加上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了。
厨房那头，姜妈妈听见动静，连厨房的事都顾不上，把灶台收尾交给张妈后，迅速走过来坐下，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姜煜的头发，语气温和却满是担忧，“阿煜，是在学校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姜煜摇了摇头，眼底浮起一丝挣扎与自省。
“我没有被欺负，也不是觉得学不下去。”他顿了顿，指尖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就是……突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我好像都在走别人替我铺好的路。”
他抬起头，目光真诚而忐忑，声音有些哑，“我不是不感激你们给我的一切，我知道这条路很稳，很光鲜……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姐姐在学习上很有天赋，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努力去做。我以前觉得，自己还小，很多事情没必要太早去想。但是，看到姐姐那么坚定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废寝忘食。我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也开始反省——我呢？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我真正想做的又到底是什么？”
“废寝忘食？”
姜爸爸和姜妈妈面面相觑，语气里带着点疑惑。
“她不是每天十点就回房间睡觉了吗？”
姜煜犹豫了一下，声音放轻，“姐姐是回房间了……可她并没有睡。你们睡了之后，我有几次起来上厕所，看到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她在看书、做笔记，专注得像个……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空气仿佛静了一瞬。
姜煜却恍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从出院到现在，姐姐每天晚上都学习到凌晨一两点。这么高强度的学习，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还是神采奕奕的，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
“昨天晚上我在音乐房里写谱子写到十一点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累，我当时就意识到了——姐姐不觉得累，是因为她一直在做她想做的事。她享受那个过程。”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小，不急，很多事可以以后再想。但现在，我真的很羡慕她。”
“羡慕？”姜爸爸皱眉。
姜煜的声音低下来，像是在和他们说，也像是在和自己确认。
“我……也想有那么一件事，是让我不睡觉也觉得值得的。”
他抬起头，看着姜爸爸的眼睛，“爸，妈，我想退学，不是放弃学习，我是想真正开始学习。”
他说到这里，眼神坚定了不少，“我也想像她一样，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而不是总在‘不确定’和‘以后’之间徘徊不定。”
“我也想为我想要的未来奋不顾身。”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为我付出了很多，包括精力和金钱，我不是不珍惜……只是我真的想走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
连姜可心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很少见姜煜这样认真地表达情绪，更别说是带着一丝倔强的告白。虽然听起来还有些青涩、带着点年少的理想主义，甚至有点“中二气息”，但那份真诚却无比清晰。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姜妈妈眼眶微红，却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发，“我们从来不是要你成为谁，也不是要你向我们证明什么。只要你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们就支持你。”
姜爸爸也没有发火，反而语气郑重起来，“你愿意认真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是件很了不起的事。给学校捐图书馆，是我们希望更多孩子有书可读，是为了教育，不是为了某个人的学位。该花的钱，花得其所，从来都不叫浪费。”
他顿了顿，目光沉稳地看着姜煜，“如果你确定了方向，就去走那条路。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后。”
“小哥哥，那退学之后，你有什么计划？”姜可心问。
姜煜愣了一下，两只手在裤子上摩挲着，过了几秒才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迟疑，又带着被压抑许久的渴望。
“我想去京市……先系统学音乐。”
“去京市？学音乐？”姜可心眨了眨眼，“你不是已经在学了吗？”
“以前只是兴趣。”姜煜认真道，“现在我想把它当作真正的事业来做。作词、作曲、编曲、录音、母带处理，还有舞台表现……我不想只是弹弹吉他，写几首校园小情歌——我想做那种能穿透时间、真正触动人心、有生命力的音乐作品。”
客厅短暂安静了一下。
“那你要怎么开始？”姜可心问。
“我已经联系了一位老师，是思远哥之前认识的一个录音棚制作人，他愿意收我当学徒。”姜煜深吸了一口气，“白天跟他学习制作和编曲，晚上自己练琴、写曲子，空下时间再把文化课补上。我不想真的就这么断了文化底子，毕竟，万一哪天我想出国呢？”
“这么全？”姜可心有点惊讶，声音也软了几分，“我以为你是突然冲动……”
姜煜轻笑了一声，眼底却透着认真，与平时判若两人。
“我冲动的时候多半是沉默的，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句说清楚，其实我想了很久。”
坐在一旁的姜辰终于开口，语气沉稳，“说实话，我还是不太赞成你高中阶段直接退学，但我尊重你认真思考的结果。你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走稳。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姜妈妈抚着姜煜的头发，笑着补了一句，“你爸当年要是能像你这样早知道自己想干嘛，也不会去学那个他讨厌了一辈子的专业。”
突然间中枪的姜爸爸：“？”
一家人都笑了。
姜蕴宁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沙发背后靠着，端着一杯温水，视线落在姜煜身上，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个弟弟，一夜之间长大了。
讨论完姜煜的事，姜爸爸和姜妈妈突然间转头看向姜蕴宁。
那目光灼灼得，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怎……怎么了？”老神在在的姜蕴宁突然有点结巴。
“你不想和爸爸妈妈解释一下，每天学习到凌晨一两点的事吗？”
“那个……”
“学习很重要，但是爸爸妈妈更关注你的身体。”
“我……”
“你才出院，这样高强度的学习，身体怎么吃得消？”
“其实……”
“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爸爸，妈妈，我错了。”
姜蕴宁啥也不说了，果断认错，再说下去，就该轮到她被“声泪俱下”了。
那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