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窗外的梧桐叶边缘刚刚染上一圈淡黄，阳光也变得疏朗温和，不再带有夏日的酷烈。
画室里的生活，似乎也进入了某种秋日般的宁静节奏。
挽歌的身体在古玉的温润滋养和沈翊近乎执拗的精细照料下，如同被春风细雨悄然浸润的土地，缓慢却坚定地恢复着生机。她不再终日恹恹，脸颊重新丰润起来，透出健康的粉色。最让她和沈翊都松了口气的是，那对毛茸茸的猫耳和那条总是泄露秘密的尾巴，在她日益增长的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下，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地隐匿起来。如今的她，走在街上，就是一个清秀白皙、眼神带着点猫儿般灵动的少女，再无需宽大衣帽的遮掩。
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力量恢复也改变不了的。
比如，对小鱼干那源自血脉、刻入灵魂的渴望。
这天清晨，挽歌是被一阵极其诱人、带着点焦酥和咸香的独特气味勾醒的。那味道丝丝缕缕，霸道地钻过门缝，精准地撩拨着她敏锐的嗅觉神经。
是烤小鱼干！而且是刚出炉、热腾腾、撒了芝麻的那种！
她像只真正的猫咪般，鼻翼轻轻翕动，琥珀色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已经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循着香味的方向望去——厨房。
沈翊系着那条印有抽象泼墨图案的深色围裙，正背对着她，在灶台前忙碌。他身形挺拔，即使做着烹饪这样充满烟火气的事情，背影也依旧带着画家特有的沉静与优雅。
挽歌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下地，猫儿一样垫着脚尖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眼巴巴地望着。
只见沈翊将一小碟炸得金黄酥脆、均匀撒着白芝麻的小鱼干从烤箱里取出，放在流理台上晾凉。那浓郁的香气正是来源于此。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小锅，里面热着牛奶，另一边的平底锅里，嫩黄的炒蛋正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日常的、令人心安的韵律。
挽歌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牢牢黏在那碟金黄酥脆的小鱼干上。她能听到小鱼干在冷却过程中发出的细微“滋滋”声，能想象出牙齿咬下去时那“咔嚓”的脆响和随后弥漫在口腔里的咸香……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沈翊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洗手，准备吃饭。”
挽歌“哦”了一声，乖乖跑去洗手间，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等她坐回餐桌前，沈翊已经将早餐摆好：温热的牛奶，嫩滑的炒蛋，几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还有……那碟让她魂牵梦萦的小鱼干，就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立刻伸出手，目标是那碟小鱼干。
“先喝牛奶。”沈翊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挽歌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瘪了瘪嘴，有些不情愿地缩回来，捧起了牛奶杯子。眼睛却还时不时地瞟向那碟近在咫尺的诱惑。
沈翊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片吐司，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果酱，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渴望的小眼神。
挽歌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心里像有只小猫爪在挠。终于，她忍不住了，小声商量道：“我就先吃一条……一小条，好不好？”
沈翊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抹好果酱的吐司递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挽歌看着那碟依旧“可望而不可即”的小鱼干，又看看沈翊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写满了“规矩”的脸，忽然福至心灵。
她放下牛奶杯，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糯，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尾音：
“沈翊……哥哥……”
她记得前几天看的电视剧里，女主角这样叫男主角时，对方好像什么都会答应。
“……就一条嘛……”
这声“哥哥”叫得又生疏又突兀，还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属于猫科动物的娇憨。
沈翊拿着餐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挽歌那张写满了“我很想吃”和“我在努力撒娇”的脸上。
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琥珀色的瞳仁在晨光下清澈见底，像两汪流动的蜜糖。
沈翊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应那声别扭的“哥哥”，只是用筷子，从那碟小鱼干里，夹起了最小的一条，放到了她面前的空碟子里。
“吃完这个，再喝半杯牛奶。”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是打开了特赦的闸门。
“嗯！”挽歌立刻用力点头，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她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条小鱼干，像是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先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令人沉醉的香气，然后才满足地、小口地咬了下去。
“咔嚓……”
酥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咸香、微甜、芝麻的醇香混合着鱼肉本身的鲜美，在味蕾上轰然炸开。挽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尾巴尖都忍不住在身后愉快地晃了晃，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满足的呼噜声。
沈翊看着她那副容易满足的、像只真正吃到鱼的小猫般的模样，眼底深处最后一点清冷的薄冰也悄然融化。他拿起自己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却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细察的、陌生的甜软。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餐桌，将挽歌因为吃到美味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映照得毛茸茸的，也将那碟金黄的小鱼干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空气中，牛奶的温醇、咖啡的苦涩、吐司的麦香，与小鱼干的焦酥咸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名为“日常”的、最平淡也最珍贵的画卷。
沈翊想，或许下午去写生的时候，可以顺便再去那家老字号，多买一些不同口味的小鱼干回来。
毕竟，家里养了一只贪吃的小猫。
而投喂小猫，看着她因为简单的食物而露出满足的笑容，似乎……也成了他平淡生活里，一件值得期待的小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