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与白婉清的婚事,在上海滩算不得最盛大的,却绝对是话题度最高的。青龙帮出身、凭本事坐上巡捕房探长位置的乔楚生,与银行业巨擘白家的千金白婉清,这组合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想。
订婚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白老大对乔楚生虽有考量,但更看重他的人品能力,以及对女儿那份看得眼里的真心。白幼宁和路垚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忙前忙后,比当事人还起劲。
婚礼定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没有选择完全西式的教堂,也没有全然遵循老派繁琐的旧礼,而是在白家花园和临近的华懋饭店分别设宴,兼顾了中西。
清晨,白公馆。
白婉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妆娘为她细细描摹。大红的嫁衣是苏杭最好的绣娘耗时数月赶制而成,金线密织的凤凰于飞图案,在晨光下流光溢彩,华贵非常。她看着镜中那个眉目如画、唇点朱丹的自己,有些陌生,心头却异常平静。
白幼宁捧着头冠进来,啧啧称赞:“婉清姐,你今天太美了!我哥看到,肯定眼睛都直了!”
白婉清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少贫嘴。”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另一边,乔楚生早已穿戴整齐。他未穿长衫马褂,而是一身特意定制的深色中山装,挺括利落,既符合他的身份,又不失婚礼的庄重。胸前别着一朵精致的红色绢花,与他平日里冷硬的形象形成微妙反差,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路垚围着他转了两圈,揶揄道:“老乔,紧张吗?手心里是不是全是汗?”
乔楚生握了握拳,掌心干燥温热,他挑眉一笑:“我乔楚生抓最凶的匪徒都没紧张过,娶个媳妇,有什么可紧张的?”
话虽如此,当他站在华懋饭店宴会厅前,听着里面传来的喧闹人声,看着那扇紧闭的、即将由他推开的大门时,心跳还是不争气地漏跳了几拍。
吉时已到。
大门缓缓打开。
满堂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
红毯尽头,白婉清由白老大挽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凤冠霞帔,环佩叮咚,她微微垂着眼,手持却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乔楚生站在那里,目光牢牢锁住那个向他走来的红色身影。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她和脚下这段红毯的距离。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看着她扇面后若隐若现的容颜,只觉得呼吸都屏住了。
白老大将女儿的手,郑重地交到乔楚生手中。
“婉清,以后就交给你了。”白老大声音沉稳,带着嘱托。
乔楚生紧紧握住那只戴着精致蕾丝手套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一丝几不可查的轻颤。他迎上白老大的目光,眼神坚定,声音清晰而有力:“岳父大人放心。”
仪式简洁而庄重。他们没有宣誓,只是在证婚人和满堂宾客的见证下,彼此深深一躬。
当他直起身,看着她缓缓放下却扇,露出那张明艳不可方物、带着淡淡红晕的脸庞时,乔楚生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上海滩最璀璨的明珠。
敬酒环节更是热闹非凡。巡捕房的兄弟们轮番上阵,势要灌醉这位平日里让他们又敬又怕的探长。乔楚生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豪爽依旧,只是眼神始终清明,时不时便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新娘。
白婉清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红色旗袍,跟在他身边,应对着各方来客。她话不多,举止得体,偶尔在乔楚生被灌得狠时,会淡淡瞥去一眼,或是不动声色地替他挡下半杯。那眼神清凌凌的,竟让几个闹得最凶的巡捕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
路垚凑到白幼宁耳边低语:“瞧见没?以后老乔家里,谁说了算,一目了然。”
白幼宁捂嘴偷笑:“我婉清姐那是心疼我哥!”
夜色渐深,宾客渐散。
新房设在白公馆重新布置过的小楼里,既保留了白婉清熟悉的环境,又作为他们新的开始。
红烛高燃,满室温馨。
乔楚生送走最后一批闹洞房的路垚和白幼宁,关上门,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他走到坐在床沿的白婉清面前,缓缓蹲下身,仰头看着她。
卸去了繁复头冠和浓妆,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红色寝衣,乌发如云披散,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淡淡红晕,在跳跃的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婉清。”他低声唤她,声音因饮酒而有些沙哑,却格外温柔。
“嗯。”她轻轻应着,目光落在他同样泛着酒意的脸上,伸手,轻轻拂过他中山装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乔楚生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他的掌心滚烫,她的指尖微凉。
“今天,像做梦一样。”他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满足。
白婉清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和略微扎手的胡茬,心头软成一片。这个在外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只剩下最纯粹的喜悦与爱恋。
“乔探长也会说这么不切实际的话?”她嘴角微弯,带着一丝戏谑。
乔楚生也笑了,站起身,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以后,不只是乔探长了,”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还是白婉清的丈夫。”
白婉清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闭上了眼睛。所有的喧嚣归于平静,所有的忐忑化为安宁。
“嗯,”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声音闷闷的,却清晰无比,“我的。”
红烛噼啪轻响,映照着窗棂上大红的喜字,也映照着床上相拥的身影。
窗外,是上海滩不灭的灯火与暗流;窗内,是乱世中终于握紧的、属于彼此的温暖与未来。
警徽与红妆,从此相伴,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