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舟的车几乎是漂移着停在湖滨路17号那栋雅致别墅门前的。
他甚至没等车完全停稳,就推开车门冲了下去,几乎是踉跄着跑到紧闭的院门前,用力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门终于开了。暖黄的灯光从门内倾泻而出,勾勒出苏挽月纤细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家居服,长发披散,小脸苍白,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像是已经哭了很久。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挽月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浸满泪水、写满了无尽委屈和后怕的眼睛望着他。
陆寒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月月……”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苏挽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夜露微凉的胸膛,哭得浑身都在发抖。
“呜……寒舟哥哥……你坏!你坏!你都不理我……你都不想我……我害怕死了……呜呜呜……”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拳头没什么力气地捶打着他的后背,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委屈和孤单都发泄出来。
陆寒舟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单薄身躯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一种巨大的心痛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将他淹没。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悔意:
“是我坏,是我不好……是我笨,没有早点明白……月月不哭了,不怕了,我来了,我在这里……”他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怎么不想你?我想得快疯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害怕了,对不起……”
他任由她哭着,发泄着,只是用最温柔的力道拥着她,在她耳边不断低语着安抚和道歉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苏挽月的哭声才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委屈的抽噎。但她依旧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陆寒舟稍稍松开她一点,低头看着她哭花的小脸,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乖,不哭了。不是说想吃红烧肉吗?我去给你做,好不好?”
苏挽月抽噎着,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手臂却依然缠着他的腰不放。
陆寒舟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索性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别墅。苏挽月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像小时候走累了耍赖要他抱一样。
将她放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陆寒舟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厨房(显然苏家父母提前交代过)。
系上围裙,他开始处理食材。苏挽月就像个小尾巴,或者说像块牛皮糖,也跟着溜进了厨房,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不肯离开半步。
“月月,这样我不方便动。”陆寒舟无奈,心里却软成一片。
“不管……”身后传来她闷闷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
陆寒舟只好由着她,动作略显笨拙却又极其专注地开始烹饪。切肉、焯水、炒糖色……每一个步骤,都能感受到背后那依赖的体温和细微的呼吸。
偶尔,他会感觉到她的小动作。
比如在他专注炒糖色时,她会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后背的肌肉;比如在他准备放调料时,她会突然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软软地问:“寒舟哥哥,好了吗?我好饿呀……” 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
这些小小的“捣乱”,就像他们小时候,她总喜欢在他写作业或者看书时,凑过来扯扯他的头发,或者把冰凉的小手塞进他脖子里,引得他无奈又纵容地把她拎开,她又会像牛皮糖一样粘回来。
记忆与现实重叠,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和宠溺,在此刻汹涌地回归,甚至比以往更加浓烈。
陆寒舟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享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密。
他会在她捣乱时,空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会在她喊饿时,夹起一小块炖得软烂的肉,吹凉了,转身递到她嘴边:“尝尝味道怎么样?”
苏挽月就着他的手吃掉,烫得直吐舌头,却又眼睛亮亮地点头:“好吃!和阿姨做的一样好吃!”
看着她满足的笑脸,陆寒舟觉得,这几天所有的煎熬和等待,都值了。
红烧肉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厨房,温馨而安宁。
苏挽月依旧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偶尔使点无伤大雅的小坏。
陆寒舟一边忙碌,一边低声和她说着话,哄着她,仿佛要将过去缺失的陪伴和安全感,一次性弥补回来。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灯光暖融,肉香四溢。他护着他的小月亮,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问题需要解决,但此刻,他只想沉溺在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与依赖里。
他的小月亮,终于,回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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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烧肉的香气弥漫满屋,当苏挽月就着陆寒舟的手,小口小口吃掉他喂到嘴边的肉,嘴角沾上一点亮晶晶的酱汁时,陆寒舟的眼神暗了暗。
他极其自然地俯身,凑近,不是用手,而是用温热的唇瓣,轻轻吮去了那点酱渍。
苏挽月微微一愣,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却没有躲闪,只是小声嘟囔:“……流氓。”
陆寒舟低笑,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
他伸手,不是牵手,而是直接掐着她的腋下,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了干净整洁的料理台边上,这样他们的视线就能平齐了。
“对自己的女朋友,怎么能叫流氓?”他理直气壮,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圈在方寸之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
苏挽月坐在台子上,小腿轻轻晃荡,手指揪住他围裙的带子,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这种亲密,对他们来说,熟悉得如同呼吸。超越了普通情侣需要试探、磨合的阶段,直接回归到了最本真、最毫无隔阂的状态。
吃饭的时候,她依旧习惯性地把不爱吃的肥肉和姜片挑到他碗里,他也会把她爱吃的瘦肉和炖得软糯的土豆夹到她嘴边。一个碗,两双筷子,吃得自然无比,仿佛中间分别的那几年从未存在。
饭后,她窝在沙发里看一本散文集,他就在旁边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一点学校的事务。看着看着,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一歪,就习惯性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寻找着最舒服的位置。
陆寒舟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侧头看着肩窝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心底一片柔软的塌陷。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然后继续工作,只是动作放轻了许多。
她似乎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陆寒舟合上电脑,小心地抽出胳膊,然后——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挽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臂已经自动环上了他的脖子,声音带着睡意咕哝:“……干嘛呀……”
“抱你去睡觉。”他声音低沉温柔,抱着她稳步走向卧室。
“哦……”她应了一声,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又安心地闭上眼。
这种“举高高”和怀抱,对她而言,不是惊喜,而是从小到大的常态,是刻入骨髓的安全感。
卧室里,陆寒舟轻轻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他自己也脱掉外套,极其自然地躺在了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同一个被窝,呼吸相闻。
苏挽月在他怀里找了个熟悉的位置,蜷缩起来,像只找到了窝的猫。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没有尴尬,没有不适,只有一种漂泊已久终于归港的圆满和安宁。
“寒舟哥哥……”她在黑暗中轻声叫他。
“嗯?”他收紧了手臂。
“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潜藏的喜悦。
“当然。”他回答得毫不犹豫,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就该在一起了。是我太笨。”
她在他怀里轻轻笑了起来,然后仰起头,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他的唇,印上一个带着红烧肉味道和栀子花香的、青涩又大胆的吻。
陆寒舟先是一怔,随即汹涌的情感淹没了理智。他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温柔却不容置疑,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压抑已久的渴望。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苏挽月把滚烫的脸埋回他胸口,小声说:“睡觉!”
陆寒舟低笑着,满足地拥紧她:“好,睡觉。”
夜色深沉,相拥而眠的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只是这一次,拥抱的意味已然不同。
那份源于血脉相连般熟悉的亲密,注入了恋人之间炽热的情感,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他喜欢对她亲亲、抱抱、而她,也全然习惯并享受着这份独属于他们的、超越寻常的亲密。
他们的爱情,根植于遥远的过去,盛开在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之间,熟悉得如同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