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南警局此刻已乱作一团。
局长办公室里,冯恩益正暴跳如雷,唾沫星子四溅:
废物!全他娘的是废物!他一把揪住执法处长的衣领,你为什么不亲自带队?
局座明鉴啊!执法处长哭丧着脸,保密局既然派了监刑官,卑职再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少废话!我要人!冯恩益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姚胖子呢?让他立刻带行动大队全城搜捕!
局座!姚胖子恰在此时出现在门口,那两辆卡车找到了。
人呢?冯恩益嘶吼,我要的是活人!毛局长正在电话那头等着,你让我怎么交代?
局座,这事儿跟咱们警局有什么相干?姚胖子一脸不以为然,据我的人说,要不是保密局那两个戆大瞎指挥,犯人根本丢不了!
那两个蠢货现在在哪?
已经送回保密局了。姚胖子挠了挠头,其中一个好像吓破了胆,满嘴胡话,说什么死囚是被坟地里爬出来的死人劫走的……
一声,冯恩益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他娘的!全乱套了!我看我这个局长也当到头了!
正在这时,桌上电话骤然响起。
冯恩益一把抓起话筒:有消息了?……是!局座!卑职正在全力搜捕!是!是!卑职明白!姚胖子斜眼瞧去,只见冯恩益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正簌簌往下掉。
卑职明白!若不能破案,卑职自当引咎辞职!
……警车一辆接一辆冲出警局大门,姚胖子亲自率领行动大队展开全城大搜捕。
此时,陆国忠已经搬到四楼办公,门口挂着牌子——副局长办公室。
他静立窗前,天空已经飘下鹅毛雪片,望着楼下这番热闹景象,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这世上最讽刺的事,莫过于让劫法场的人,亲自去搜捕劫法场的人。冯恩益若知晓内情,怕是要当场吐血三升。
看了一会儿,陆国忠缓缓坐回那张皮质大班椅。门外,冯恩益的怒骂声犹在耳畔,他心头却泛起一阵隐忧——这次劫法场虽救下了二十多位同志,但往后呢?保密局和警局必定加强戒备,再想营救同志,怕是难如登天。
他轻叹一声。情报小组统共就这么几个人,纵有姚胖子全力相助,可这终究是国统区腹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忽然想起多年前魏仲平的谆谆告诫:地下工作者,首重保全自身。唯有活着,才能持续斗争——特别是在敌人的心脏里。
这句话如同警钟,在这胜利的时刻,显得格外沉重。
就在此时,局长冯恩益猛地推门而入,脸上再不见往日的威严,只剩一片灰败。他踉跄着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住桌沿:
国忠老弟……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这次你可真要帮老哥一把。你去市局跟毛局长好好说说,不是我冯恩益无能,是红党太狡猾!还有保密局派的那两个监刑官,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内鬼!
陆国忠面露难色:局座,不是我不愿去。实在是我人微言轻,贸然前去说情,只怕反而让毛局长觉得您……
国忠!冯恩益急切地打断,谁不知道你阿叔于长官跟毛局长是莫逆之交?看在老交情的份上,他总要给几分薄面。他近乎哀求地压低声音,老哥这回全靠你了。
陆国忠沉吟片刻,终是点头:既然局座吩咐,我走这一趟便是。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毛局长的意思。
好!好!冯恩益眼中终于透出一丝光亮,若实在不成,那也是我的命数,我认了。
..................
雪花纷纷扬扬,不出一个时辰,整座城市便覆上了皑皑银装。民福里的街坊邻里纷纷推开家门,好奇地伸手迎接那些晶莹剔透的雪片。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爷子仰望着漫天飞雪,朗声笑道:好兆头啊!瑞雪兆丰年!
诚诚牵着念馨欢快地蹦出家门:念馨,咱们能打雪仗啦!
小念馨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掊雪花,仰头问哥哥:我能把雪花藏起来吗?
应该行吧?诚诚一本正经地指点,你使劲捏紧了放口袋里。
念馨正要照做,玉凤掀帘而出。她抬眼望了望漫天飞雪,弯腰柔声道:放口袋里可就化啦。
念馨看着掌心渐渐消融的雪团,委屈地撅起嘴,哥哥又骗人!
所以呀,玉凤蹲下身,利落地捏了个雪球,大妈教念馨怎么治小骗子——看好了!
话音未落,雪球已精准地砸在诚诚肩头。
姆妈!诚诚跺着脚抗议,哪有当妈的也打雪仗的!
念馨见哥哥满头雪沫的狼狈相,笑得前仰后合,也学着捏雪球朝诚诚扔去。
笔墨庄门前,纷纷扬扬的雪幕中,三个身影欢快地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在弄堂里回荡。
............
雪越下越密,陆国忠借着拜访毛局长的名义,独自走在静安寺路上。雪花无声地落满他的大衣肩头,像是披了层薄绒。
他径直来到大鑫洋行门前,警觉地环顾四周后推门而入。暖风裹着馥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骆青玉正低头整理货架,抬头见是陆国忠,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绽开职业化的笑容从柜台后迎出:陆先生,真是稀客。今天想选些什么?
陆国忠目光扫过空旷的店堂,见只有两名女店员在远处整理货架,便压低声音:想买两袋奶粉,不知现在什么价钱?
价钱好商量,骆青玉会意地侧身引路,还请到里间细谈。
她轻撩珠帘,领着陆国忠朝后间办公室走去,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暖香氤氲的空气里格外清脆。
“沉舟同志,您怎么突然过来了?”骆青玉将一杯热气氤氲的咖啡轻放在陆国忠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陆国忠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劫囚行动的经过,随即正色道:“立即发报向总部汇报:上海城防部署情报已交由‘一号’同志转呈,请总部确认接收。”
他抿了口咖啡,继续部署:“另外,关于获救的二十多位同志后续安置问题,请示总部明确指示。”
看了眼腕表,他语气紧迫:“现在就开始发报,时长控制在三分钟以内。”
“明白。”骆青玉利落地起身走向门口,“我先去跟店员交代一声。”
她的身影在珠帘后微微一顿,确认外间无异状后,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咖啡的香气在室内静静弥漫,与窗外纷扬的雪花形成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