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国军于东北发动全面攻势!”马路上,几个报童扬着墨迹未干的报纸,尖亮的叫卖声穿透了潮湿的空气。
路人被这消息牵动,纷纷驻足,掏出零钱。不过片刻,报童怀里厚厚一叠号外便已售罄。
玉凤刚买完菜,拎着菜篮子正往家走,见状也买了一份,想着带回去给阿爸看看。她将报纸卷起,刚要转身,身后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哟,这不是玉凤妹子吗?”
玉凤回头一瞧,只见黄文兴顶着一头不大自然的假发,正咧着嘴冲她笑,那笑容里掺着几分说不清的得意。真是晦气!玉凤心里骂了一句,扭过头装作没听见,径自往前走。
“别这么见外嘛,好歹也是多年老邻居了。”黄文兴三步并两步跟了上来,与她并肩,“再说了,我现在跟国忠老弟,也算半个同事。”
“谁跟侬是同事?少在这儿瞎讲!”玉凤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脚步更快。
“嘿,说你还不信。”黄文兴也不恼,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张证件,在她眼前一晃,“瞧见没?保密局外勤。如今啊,我就专负责清查红党分子——”
他压低声音,凑近些,语气里带着恫吓与炫耀:“凡是被我盯上的,十有八九,跑不了。”
“关我屁事!”玉凤厉声打断,狠狠瞪他一眼,挎紧菜篮疾步向前,头也不回地朝笔墨庄走去。
黄文兴盯着她背影,直到她闪身进了店门,才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呸!当个破处长有什么了不起……别落在我手里,早晚叫你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一阵凉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个小桃红正等着他,心头一热,那股无名火顿时化作一股暖流窜向小腹。他也顾不上别的,急匆匆往家赶去。
........“啪”的一声,
陆伯轩一把将那份“号外”摔在书桌上,震得茶碗叮当响。“没一句实话!这光头又在报纸上吹牛!他那套流氓腔调,这辈子恐怕是改不掉了。”
玉凤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台,听到父亲的话,转头接话:“阿爸,我回来时碰上黄文兴了。他居然说自己现在是保密局的探子……咱们得提防着点,这人一肚子坏水。”
在一旁抱着小毛头的杨家姆妈连忙凑过来:“可不是嘛!弄堂里都在说,这个秃头前两天当街抓了个学生娃娃,硬说人家是红党。真是丧良心哟,也不怕遭报应!”
陆伯轩端起茶碗想喝口茶,却忧心忡忡地放下:“玉凤,”他转向女儿,“我看以后诚诚放学还是接送吧。我这心里总不踏实,特别是这个姓黄的回来以后。”
“对对,陆老板说的有道理”杨家姆妈连连点头:“玉凤,你还是去接送一下,放心呀!”
........市南警局,局长办公室里,冯恩益刚把话筒撂回座机,脸上已是阴云密布。电话那头的党通局局长张维明,一开口就劈头盖脸骂他是“土匪流氓”,竟敢背地里扣押他儿子张旋,还装作若无其事。张维明越说越激动,说要不是党通局的眼线及时报信,他这宝贝儿子怕是烂在市南警局大牢里都没人知道!
“冯恩益,你个王八蛋!今天不放人,我直接告到南京去!简直无法无天!”
听筒里隐约传来张太太尖厉的帮腔:“老张,跟这种草包废什么话!直接找毛局长要人!”
冯恩益强压着火,对着电话连声解释:“张秘书长、张局长,您千万别动气……在下确实不知道令公子关在我们这儿,我这就去查、这就去问!”
挂断电话,冯恩益胸口一阵憋闷。回想刚才张维明的怒吼,和自己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他心头火直往上窜。
他朝门外厉声喊道:“来人!去牢里查清楚,是不是关了个叫张旋的年轻人——再问问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张秘书长的公子都敢动!”
一刻钟不到,秘书小丁便脚步匆匆地推门进来,又迅速将门在身后掩实。
“局座,查清楚了,”他压低嗓音,“牢里确实关了个姓张的年轻人,是……是押在重刑犯大牢里。”
“什么?”冯恩益一怔,原本他只当是张公子在外头惹了事,被下面的人抓来稍加教训,没想到事情竟如此严重。“怎么回事?”他倏地站起身来。
小丁朝门口又瞥了一眼,仍不放心,快步过去将门关严,才凑到冯恩益耳边:“卑职打听过了,是电讯处姚副处长手下送进来的……”他声音愈低,又耳语了几句。
“啊?……啊!”冯恩益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这、这是杀头的罪过!这小册老真是活到头了!”
小丁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一听,也吓出一身冷汗。这案子当初毛局长是下了死命令要破的,没想到真被姚胖子逮着了。”
“证据都坐实了?”
“口供齐全,手印都按了!”
“好!好!”冯恩益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几乎笑出声来,“娘个死皮,张维明,你也有今天!”
他急忙朝小丁挥手:“快!快去请陆处长过来——对了,把姚胖子也一并叫来!”
此时,陆国忠正在办公室里向姚胖子打听消息。
“南市青帮里有个叫‘谭阎王’的,你听说过吗?”
“谭阎王?”姚胖子抬手挠了挠头皮,恍然道:“哦——侬讲的是谭七是吧?我认得这个人,生得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
“对,就是他。”陆国忠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懊悔,“早知是这般情况,当初真该听清明的,让你去办。”
“做啥?”姚胖子凑近了些。
陆国忠便把购置磺胺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我是担心这个谭七那边……”
话没说完,姚胖子便一摆手打断了他:“有啥好担心的!你去找老陈呀。”
“老陈?”陆国忠一愣,“这跟老陈有啥关系?”
姚胖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侬不晓得吧?老陈的老娘姓啥?——姓谭呀!”他略显得意地接着说:“那个谭七,就是老陈的表兄弟。听说他早年落魄时受过老陈的恩惠,对这个表哥言听计从。”
陆国忠听到这儿,猛地一拍大腿,满脸追悔:“唉!明明有座现成的桥,我偏要摸黑游过去!改天我得找老陈好好聊聊。”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陆国忠拿起电话听了片刻,说了句:“好的,我马上过去,对!姚副处一同过来。”
放下电话,陆国忠沉声说道:“走吧,冯局长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