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长官,有话好说,请进来一叙。”这时从麻将馆里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彪形大汉,声若洪钟。
陆国忠冷眼扫去:“先放人。”
“好说,好说。”那大汉朝里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张老板出来。”
“还有呢?”
“长官放心,金条原封不动奉还。”
张万良被人从馆里推了出来,踉踉跄跄地跑到陆国忠身边,压低声音:“国忠啊,让你看笑话了。这帮册老收了钱不交货,还要敲诈我……”
“万良叔,是我考虑不周。您先在外面稍等片刻。”
说罢,陆国忠迈步跨进麻将馆。
这地方名义上是麻将馆,实则是间赌坊。门面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七八张赌桌挤满了赌客,吆五喝六声混杂着烟味扑面而来。陆国忠被呛得轻咳两声,抬手掩住口鼻。
几个光头打手抱臂而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活像一群蓄势待发的恶犬。
角落的八仙桌旁,那大汉伸手示意:“长官,请坐!”
陆国忠定了定神,抱拳道:“这位老大,陆某今日不是来挑事的,只为求药救人。没想到贵帮做事这般不讲究。”
“手下人贪心坏了规矩。请教长官尊姓大名?”
“市南警局陆国忠。阁下怎么称呼?”
“鄙人谭七,道上朋友给面子叫一声谭阎王。”他眯起眼睛,“不知长官要这磺胺救的是什么人?”
“谭爷,”陆国忠迎上他的目光,“若是诚心交易,陆某照价付款。有些事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谭七闻言仰天大笑,突然抓起桌上茶杯狠狠摔碎:“好胆色!在这南市地界,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他猛地凑近,压低声音,“陆长官,我要是不卖呢?”
陆国忠面色不变,右手缓缓按上腰间:“谭爷是聪明人。既然让我进了这个门,就该明白——今天这药,我非要带走不可。”
赌坊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赌客都屏住呼吸。几个光头打手悄悄摸向后腰。
谭七死死盯着陆国忠按枪的手,忽然又堆起笑脸:“开个玩笑嘛!陆长官要多少?”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去取两盒磺胺来。”
待药盒摆在桌上,陆国忠验过封签,将一根小黄鱼推过去:“钱就这么多,谭爷如觉得少,说个数我明日补齐。”
“不必了。”谭七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陆长官这个朋友,我谭七交了。往后需要什么特殊货色,尽管来这儿找我。”
陆国忠拿起小黄鱼重重拍在谭阎王面前:“一码归一码!”说完收起药盒,抱拳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奉劝谭爷管好手下。下次再动我的人——”他目光扫过被人抬进屋里的董巡长,“就不是一只脚这么简单了。”
“还有你,这次给你一个教训,没有下次,董巡长!”陆国忠语气冰冷,吓得董巡长又是一个冷颤。连连点头说小的不敢,不敢。
望着陆国忠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谭七抹了把冷汗,对身边人道:“记住这张脸。往后他再来,直接请进内室。”
.............武清明在烧饼铺里坐立不安,不住地朝外张望。郭大妈见儿子这般模样,放下手中的面团问道:“清明,你这是咋啦?心里有事?”
“娘,我没事,您别操心。晚上我不在家吃饭,待会儿还得赶回去给丽丽做饭。”
“要不娘去你那儿住几天?我来照顾丽丽。”
“别,您千万别去。”武清明连忙摆手,“您整天做面条馒头,丽丽一个上海人吃不惯的。”
“这孩子,还嫌弃起你娘的手艺了!”郭大妈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娘儿俩正说着话,铺子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
武清明“噌”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先搞到这么多,应应急再说。”陆国忠从车窗递出一个布包,“里面是磺胺粉。”
“都顺利吗?”清明接过布包,低声问道。
“还行,有点小插曲,改日细说。”陆国忠拍了拍司机小李的肩,轿车便疾驰而去。
............
黄昏时分,玉凤带着一大家子人坐上三辆黄包车,浩浩荡荡地向城隍庙出发。
陆伯轩坐在车上,忍不住埋怨:“玉凤,你就不能推脱掉吗?我现在实在不愿见他。”
“阿爸,他毕竟是您的师弟。”玉凤侧身看向陆伯轩,“这个面子总要给的。我们做小辈的,更不好说回绝的话。”
............老饭店门口,诚诚仰头指着招牌问道:“姆妈,我们走错了,这家不是叫老饭店呀,牌匾上的字不一样!”
陆伯轩拄着拐杖,捋了捋山羊胡,露出赞许的笑容:“还是诚诚眼尖。这家本名就叫荣顺馆,老上海人习惯叫它老饭店,日子久了,本名反倒被淡忘了。”
杨家姆妈抱着小毛头好奇的看着这家饭店:“乖乖,总是听人家讲老饭店老饭店的,没得来过,今天总算是开眼界了。”
国全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只是左眼视力大不如前。江玥玥特地给他配了副金丝眼镜,此刻的他看上去倒真像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念馨,待会儿见了人要记得叫人。”国全抱着女儿轻声叮嘱。
江玥玥心里却别着一股劲儿——打伤国全的正是保密局的人,如今却要和保密局的头头同桌吃饭,感情上实在难以接受。
“叫什么叫,又不是亲阿叔,”她低声嘟囔,“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一旁的玉凤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这些话回家再说。在外头,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师兄!”于会明满面春风从店里迎了出来:“大家都来了?好好!”
身后跟着他的机要秘书钱丽丽,钱丽丽穿着一身军装,将微微凸显的肚子很好的掩饰起来。
“里面请!”于会明作势要搀扶陆伯轩,却被陆伯轩轻轻推开
“我自己走,你前面带路”
“陆叔,我来扶您!”钱丽丽紧走一步,扶住了陆伯轩。这次陆伯轩没有推辞,和丽丽边走边闲聊着
“好好,我来带路”一旁的于会明有些尴尬的说道
........包间里,于会明正亲自招呼陆伯轩一家落座,回头问玉凤:国忠怎么还没到?
处座!我到了。陆国忠适时出现在包间门口。
不要叫处座,叫阿叔。于会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停留在国忠脸上,国忠好像清瘦了些,最近在忙什么?
我看陆大处长还是这么精神,钱丽丽笑着插话,玉凤都给国忠做什么好吃的了?瞧他满面红光的。
丽丽你就爱说笑,玉凤抿嘴一笑,我们家哪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粗茶淡饭罢了。
…………
于会明举起酒杯:今天特别高兴能和师兄一家团聚。记得上次相聚还是在钱秘书的婚宴上。来,我们共饮一杯。
见众人都望向陆伯轩,陆国忠率先起身:多谢阿叔设宴,大家一起。
众人这才纷纷举杯相迎。
…………
待宴席开始,于会明朝陆国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师兄,我和国忠说两句话。
钱秘书,劳你代我招待好大家。
另一间包间里,于会明示意陆国忠落座。
国忠啊,有些话在局里不方便说。他缓缓道,阿叔问你,昨夜你是不是去了江湾?
陆国忠心下了然,坦然答道:是,去抓一个红党嫌犯。
哦?你们警局没有行动处吗?何必劳动你这个电讯处长亲自出马?
情况紧急,再说我得到的情报,何必便宜行动处?
嗯,在理。于会明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陆国忠脸上,结果如何?
在机场附近迷了路,去晚一步。路上撞见共匪的游击队,对方悍不畏死,我们人手不足,还折了一个弟兄。
于会明的目光终于从陆国忠脸上移开,轻叹一声:最近我陆续听到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
陆国忠故作疑惑:关于我的流言?都说些什么?
总之一句话,说你陆国忠有红党嫌疑。于会明沉声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国忠啊,从明天起,你们的毛局长将兼任保密局上海站站长一职。你...好自为之。
陆国忠心头一紧——这与他预判的大相径庭。原本以为于会明会顺理成章执掌上海站,如今却由毛局长兼任,看来上峰对于会明的态度确实耐人寻味。
而于会明接下来的话,让陆国忠猛地站起身:
阿叔我后天就要动身去厦门,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于会明神色黯然,所以今天特意请你们全家吃顿饭,就当是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