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制盐法如同在望海营这片沉寂的水塘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缓缓扩散。
林莫和林澈这两个名字,不再仅仅与“新来的”、“沉默寡言”挂钩
更添上了“有本事”、“心善”的标签。他们租住的那排破旧宿舍,偶尔会迎来带着一小把野菜或几句真诚感谢的邻居。
然而,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壤下,并非没有暗流。
一天傍晚,林澈在公共水房排队打水时,无意中听到前面两个面生的、穿着稍显体面的男人在低声交谈。
“……老魏这套,太死板了!守着规矩能当饭吃?外面多少好东西……”
“嘘……小声点!听说‘黑鼠’的人前天又在北边废墟捞到一票,光是未开封的药品就够换半个月配给了……”
“……妈的,凭什么咱们就得在这里啃咸鱼干?要我说,有点本事的,谁不想……”
话语断断续续,带着不满和贪婪。林澈垂下眼睑,默默记下了“黑鼠”这个名字。
看来,即使在老魏努力维持的秩序下,依旧存在试图游离于规则之外、甚至可能对现有管理层构成挑战的势力。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莫。林莫并不意外,末日之下,纯粹的理想主义难以存活,权力的博弈和资源的争夺无处不在。
“我们静观其变。”林莫沉声道,“保护好自己,不要卷入太深。我们的目标不是在这里争权夺利。”
他们的生活重心,依旧放在净水站和低调观察上。
林莫凭借精湛的手工技艺,不仅修复了所有老旧水泵,还和钟工一起,利用找到的废弃零件,捣鼓出了一套简单的、利用落差产生动力的水循环辅助系统,略微减轻了人工提水的负担。
钟工看他的眼神,愈发欣赏,甚至偶尔会和他讨论一些更深入的技术问题,试探着他的知识边界。
林澈则继续他细致的工作,同时,他开始利用空闲时间,悄悄观察营地里的孩子们。
他发现这些孩子大多营养不良,缺乏基本的卫生常识,更别提教育。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滋生。
一天,他带着一小包用干净树叶包好的、自己省下来的盐,找到了邻居王嫂。
“王嫂,”他声音温和
“我看丫丫好像对地上的东西很感兴趣,总在画些什么。我……我以前学过一点字,要是孩子们有兴趣,我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在太阳地里,教他们认认自己的名字,数数数什么的?”
王嫂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在朝不保夕的末日,知识几乎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奢侈品。
她紧紧抓住林澈的手,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
“阿澈……这……这怎么好意思……这太……”
“没什么,反正下午也没太多事。”林澈笑了笑,“就当是……让孩子们有点事情做。”
消息传开,起初只有丫丫和另外两三个孩子怯生生地过来。
林澈不用纸笔——那是极度稀缺品——他用小木棍在平整的泥地上划写,教他们最简单的数字和笔画。
他声音轻柔,极有耐心,还会穿插一些关于海洋、星星的、经过简化删减的、无害的小故事。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孩子被吸引过来,甚至连一些半大的少年和偶尔路过的成年人,也会忍不住驻足听上一会儿。
那片小小的废墟空地,在某个固定的下午,竟成了营地中难得洋溢着些许生机与求知欲的角落。
林莫有时会站在不远处,靠在斑驳的墙边,看着林澈被孩子们围在中间,阳光落在他带着笑意的侧脸上,柔和而明亮。那一刻,林莫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照进了一缕真实的、温暖的阳光。
他看到的不再是深海的传承者,而是一个在用自己方式,努力为这个破碎世界留下一点美好印记的、他深爱的人。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几天后,林莫在协助钟工检修营地唯一一台大功率无线电接收器时,偶然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
“……这里是……‘磐石’……遭遇大规模……变异体……围攻……请求……支援……位置……”
信号来源模糊,似乎来自南方更深处,那个被称为“最后堡垒”的方向。信号很快被杂音淹没,再也搜寻不到。
“磐石……”钟工皱着眉头,脸色凝重,“听说是个比我们这里规模大得多的基地,也更有实力。如果他们都被围攻……”
林莫没有说话,但心中警铃大作。望海营的平静,或许真的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更大灾难波及范围的边缘一角。
外部威胁的阴影,正在逼近。
与此同时,林澈也察觉到营地内部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那个叫“黑鼠”的势力,似乎活动得更加频繁了,一些原本安分的人,眼神中也开始闪烁不定。
老魏和管理层巡逻的次数明显增加,脸上带着压抑的焦虑。
暗流,开始加速涌动。
林莫和林澈知道,他们安逸的“潜伏”生活,可能即将结束。
他们带来的制盐法、净水改良和启蒙教育,这些微小的“星火”,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面前,能否存续?
深海的传承者,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是继续隐匿,守护这方寸之间的安宁?
还是不得不再次挺身而出,以他们拥有的力量,去面对更广阔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战场?
答案,或许就藏在下一阵吹过望海营围墙的、带着咸腥与铁锈味的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