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读的那所高中，算是本地一所老校，宿舍楼也有些年头了。我们住的那栋男生宿舍，说起来还有点“历史”。在我们入住之前，那里其实是女生宿舍。改变用途的原因，在老生间口耳相传——据说，就在我们住的三楼，曾经有个复读了两年的学姐，第三次高考还是名落孙山。绝望之下，她把自己反锁在了三楼的公共厕所里，用一片锋利的碎玻璃了结了年轻的生命。
发现时，场面极其惨烈。自那以后，三楼那间厕所就怪事不断。有女生深夜听到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有说水龙头会无缘无故滴血，最邪乎的是，常有人说在起雾的镜子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女生面孔。女生们吓得集体抗议，学校没办法，只好将整栋楼换成了我们这群“阳气旺盛”的男生住。
我就“幸运”地住在了三楼，房间离那间传说中的厕所不远。说实话，我们刚开始都不当回事，甚至晚上熄灯后还会拿这事互相吓唬，吹嘘自己胆子多大。
直到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复习得太晚，大概凌晨一点多，我被尿意憋醒。宿舍里鼾声此起彼伏，走廊一片死寂。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向离得最近的那间厕所——就是出事的那间。
厕所门口的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绿光透进来一点，勉强勾勒出门框的轮廓。里面黑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团。我正要硬着头皮摸进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厕所里，有声音。
不是一个隔间的冲水声，也不是水龙头滴水。那是一种……絮语。低低的，含混不清，像是一个女人在压着嗓子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轻声诉说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怨，在寂静的深夜和空旷的厕所里回荡，格外瘆人。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睡意全无。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厕所深处往外冒。什么尿意都没了，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后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走廊另一头的厕所。那一晚，我连洗手都不敢看镜子。
第二天，我把这事跟同宿舍的哥们儿说了。有的笑我胆子小，肯定是幻听；但也有的脸色不太自然，欲言又止。
后来，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个平时号称“张大胆”的体育生，在一次夜谈时，才心有余悸地说了他的经历。那是更早之前，他半夜渴醒，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靠门那边的穿衣镜前站着个人影。他以为是哪个室友起夜，也没在意。但多看两眼就觉得不对了。那人影穿着白色的、像是旧式校服的衣服，身形纤细，长长的头发垂着。她正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梳着头。动作很轻，很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张大胆”当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嘟囔了一句：“谁啊，大半夜照镜子……” 话音刚落，那梳头的动作停了。镜子里的人影，似乎缓缓地……转过了头。他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再定睛一看，镜子前空空如也，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他那一身冷汗，到现在都没干透。
“你们说，”他压低声音，“那时候宿舍都熄灯了，黑灯瞎火的，梳的哪门子头啊？”
从那以后，我们三楼的人晚上尽量结伴上厕所，也尽量不去看走廊尽头那面镜子。那间厕所后来学校索性用木板钉死了，但关于它的传说，以及深夜偶尔还是会隐约传来的异响，始终是盘旋在我们心头的一道阴影。
那个因为考试失利而想不开的学姐，她的怨念或许从未离开。她可能还停留在那个绝望的时刻，在那个黑暗的厕所里，一遍遍地梳着头，喃喃自语，寻找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而我们这些后来者，只是不小心，窥见了她永恒悲伤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