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出自己的目的后,镜流继而话锋一转,语气冷冽,“祸首饮月,一意孤行,擅行化龙妙法起死回生,变化形骸,酿致大祸,有辱战士哀荣。”]
[“从凶应星,狂悖骄慢,染指丰饶神使血肉,助饮月妄为,终至堕为不死孽物。”]
[“...而罪人镜流,身犯魔阴,弑杀同袍,背弃盟谊。”]
[“现在,该是我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镜流率先看向丹恒,冷声开口:“丹恒,你永远也无法逃离饮月,因为他是你的起点,他所犯的罪业将长伴你的前路,如影随形,直至入灭。”]
[“「刃」...是个好名字。”镜流看向那个此时静立无言的血瞳男子,“在没有尽头的余生里,你只能在杀与被杀间徘徊,求索自己的埋骨之地。”]
[“若非如此,你便无法消解「应星」的悔恨。”]
[“最后是我,我将面临联盟的判令,背负永罚。”说着,镜流上前几步,越过沉默中的景元,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而在此之后...还有更为惨重的「代价」在等待着我。”]
[“唯有如此,那些当被铭记的痛哭...才不会逝去。”]
“……”
镜流那冰冷如审判般的话语,一字一句,如同寒冰凝结的利刺,扎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
天幕之下,万籁俱寂,唯余风过檐角的呜咽,似是也为这昔日传奇的彻底倾覆而哀鸣。
各朝之人听着镜流对丹恒、对刃、对她自己的无情宣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齐齐投向了那自始至终沉默立于一旁的神策将军——景元。
“云上五骁…”一位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唏嘘,“白珩姑娘战死沙场,饮月、应星、镜流…皆因她之死,一步步踏上了这条万劫不复之路,背负起了这洗刷不尽的罪业…”
他的目光落在景元那看似平静,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的背影上。
“唯有他…唯有景元将军,未曾因白珩之死而犯下那不可饶恕的过错。”
“可正因他清醒,恪守着职责与底线,此刻才更要承受这凌迟般的心痛吧?”
众人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重。
看着曾经把酒言欢、并肩作战的挚友,一个忘却前尘,背负原罪;一个堕为孽物,永世煎熬;一个即将背负永罚,走向更黑暗的代价…而他自己,却只能作为罗浮的将军,作为秩序的维护者,静静地站在这里,目睹这一切,甚至…可能要亲自参与对他们的判决。
“这何其残忍…”一位年轻士子不忍地低下头,“看着昔日挚友沦落至此,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要成为这‘代价’的执行者之一。”
“……”
…………
[“「云上五骁」...该是彼此告别的时候了。”]
[说罢,镜流走向景元,感叹一句没有酒,只有苦涩的这场聚会令人一言难尽,接着便提醒道:“该是送我启程去虚陵的时候了,景元。”]
[景元闻言摇摇头,联盟法度不容更改,但镜流他们的下一站并非虚陵,而是玉阙。]
[景元解释他将此事呈报给元帅,但那位「戎韬将军」颇感兴趣,中道阻拦,设下「十方光映法界,想先一步会会他们。」]
[“...景元,你还是老样子,总想挣扎着打破别人的布局。”镜流摇摇头,继续道:“但是你我也好,云骑也罢,帝弓的将军们...都不过是神明奕局里的棋子,我已厌倦了走在被预设的命途之上。”]
[“无妨,便陪你多走段路吧,但结局不会改变,我终会站在胜利的那一方。”]
[听着镜流自信的话语,景元轻笑一声,“那么这局对弈,我会奉陪到底。”]
[说着,景元就要带着镜流离开,但刃却走向二人,“等等!”]
[刃见二人止住脚步,走上前,双眸盯着镜流道:“镜流,在你离开之前,你还欠我一份报酬。”]
[镜流像是知道报酬是什么一样,直白告诉刃她试过,但除了在他身上多留些伤口,她帮不了他更多。]
[“你的不死身绝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打发的东西。”镜流淡淡道:“以人间的剑杀不死神使的血肉,这一点,「命运的奴隶」应该告诉过你吧?”]
刃那句向镜流索要“报酬”的话语刚落,天幕之下,原本沉浸在云上五骁悲剧氛围中的各朝百姓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疑之声。
“报酬?他…他向镜流索要什么报酬?”一个市井汉子挠着头,满脸不解。
但很快,结合方才镜流那番关于“不死身”的言语,以及刃那癫狂求死的行为,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莫非…莫非他与那‘命运的奴隶’艾利欧所做的交易,所求的并非祛除后遗症…而是‘死亡’?!”一位老书生失声惊呼,手中茶碗险些跌落。
这个推断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众人心头。
“是了!定是如此!”旁边一人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豁然开朗与难以置信,“想想他的过往!他本是鄙夷长生、追求刹那辉煌的短生种,却因那场失败的复活仪式,被丰饶令使的血肉污染,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求死不能的不死孽物!”
“这具身躯,对他而言是何等的讽刺与折磨!”
“……”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嘈杂声中充满了感慨。
一些心思单纯,或更看重实际的人忍不住开口:
“哎,既然得了这不死身,那就好好活着呗!多少人求长生而不得,他这岂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年轻的小贩嘀咕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就是!打也打不死,命这么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必非要寻死……”旁边也有人附和,显然无法共情刃那极致的痛苦。
然而,更多曾见证过生死别离,或对人心有所体悟的人,却陷入了沉默,继而发出深深的叹息。
一位曾经历过战乱、见过无数生死的老兵缓缓摇头,对那议论纷纷的年轻人道:“尔等小子,懂得什么?他求的,不是寻常的寿终正寝,而是‘解脱’!”
他目光悠远,望着天幕:“这‘不死’,于他而言,非是恩赐,而是最恶毒的诅咒!”
“他背负着挚友因己而亡的悔恨,亲手参与造就了吞噬故友遗骸的孽龙,自身又化为了生前最鄙夷的模样…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时刻灼烧着他的神魂。活着,对他而言,才是无边地狱!”
一位说书人亦是喟然长叹:“是啊…永生,若只剩下痛苦、疯狂与悔恨,那便是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他所求的‘报酬’,或许正是镜流那足以冻结一切的剑,能给予他一场真正的、永恒的安眠。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慈悲?”
天幕之下,两种声音交织,一种是对“不死”表象的羡慕与不解,另一种则是穿透表象后,对那极致精神痛苦的深切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