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倒台的消息,如同在刘家坳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引发的震荡远超刘远洋的预料。虽然族长刘永年当机立断,封存了所有与宋府往来的银钱,暂时稳住了局面,避免了官府的直接介入,但无形的裂痕却在宗族内部悄然蔓延。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刘远洋和刘根生。
之前那些羡慕、巴结的目光,一夜之间变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疏远和毫不掩饰的猜忌。村民们路上遇见他们,要么远远绕开,要么低头快步走过,仿佛他们身上带着宋府的晦气。之前常来工棚串门、请教炭饼手艺的人,也再也不见踪影。
“扫把星”、“灾星”之类的窃窃私语,开始在暗地里流传。甚至有人将去年冬天的流言重新翻出来,言之凿凿地说刘远洋“命格不好”,先是克死父母,现在又招惹官非,谁沾上谁倒霉。
刘根生一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媳妇整日以泪洗面,连门都不敢出。刘根生自己也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整日躲在工棚里,对着那些堆积的炭饼原料长吁短叹,连活计都没心思做了。
“远洋,咱们……咱们是不是真的完了?”刘根生抓着头发,声音沙哑,眼里满是血丝和绝望。
刘远洋看着这个被击垮的汉子,心里也不好受。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根生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刘远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力,“宋府的案子,未必会牵连到我们。族里既然出面保下我们,短时间内应该无虞。炭饼的生意,镇上老主顾那边,不是还没断吗?”
他试图给刘根生打气,也给自己打气。然而,现实却不容乐观。
镇上老主顾那边,虽然刘栓柱极力维持,但受到宋府风波的影响,订单量也大幅缩减。张记面馆的掌柜私下告诉刘栓柱,现在镇上风声紧,大家都怕惹麻烦,让他劝刘远洋他们最近低调些。
更让刘远洋心寒的是族内的态度。
族长刘永年虽然保下了他们,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召见询问。族老刘永谦更是闭门不出,仿佛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
而之前一些本就对刘远洋崛起心存不满,或者觊觎炭饼利益的人,则开始蠢蠢欲动。
这天,刘旺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刘根生的工棚。这两人不是族里派来学艺的后生,而是刘旺自家的两个远房侄子。
“根生啊,”刘旺背着手,在工棚里踱步,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怀”,“最近这事闹的,族里为了你们,可是担了不小的干系。你这炭饼营生,我看最近也受影响不小吧?”
刘根生低着头,闷声道:“是……是受了些影响。”
“要我说啊,”刘旺停下脚步,看着刘根生,“这炭饼法子,本也是你为族里做的贡献。如今既然你们这边不太顺当,不如……就把这摊子事,彻底交给族里来管?也省得你们再操心,再惹上什么是非。”
他图穷匕见,竟是想要趁火打劫,彻底接手炭饼生意!连那点“精品”的底子都不想给他们留!
刘根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旺叔!你……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刘旺皮笑肉不笑,“我这也是为你们好!拿着那烫手的银子,守着这惹眼的营生,你们睡得着觉吗?交给族里,你们落个清静,族里也能多份进项,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远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刘旺的表演,心中一片冰寒。这就是宗族,当你有利可图时,是“有功之臣”;当你惹上麻烦时,便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甚至榨干最后价值的棋子!
他上前一步,挡在气得浑身发抖的刘根生面前,平静地对刘旺道:“旺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炭饼营生,是我与根生哥安身立命的根本。宋府之事,自有官府公断,若果真我等有罪,远洋绝无怨言。若我等无罪,这营生便还要做下去。就不劳族里费心接管了。”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却异常坚定,直接拒绝了刘旺的“好意”。
刘旺没料到刘远洋如此强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哼!不识好歹!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带着两个侄子拂袖而去。
工棚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刘根生粗重的喘息声。
“远洋……他们……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刘根生声音哽咽。
刘远洋看着刘旺消失的方向,目光冰冷。
人心浮动,世态炎凉。经此一劫,他算是彻底看清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要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唯有自身足够强大。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炭饼生意,绝不能丢!这不仅关乎生计,更关乎尊严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