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放下笔,吹了灯。案头信件已回完,窗外夜色沉静。他起身活动肩颈,刚踱到门边,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
“大人!八百里加急!”文书官冲进院子,手中黄绸包裹的塘报沾着泥水。
林昭立刻转身回案前,拆开一看,眉头紧锁。黄河在兖州段决口,洪水漫过三县,田舍尽毁,流民沿官道北逃。河南府报称已有万人无家可归,后续灾情尚在蔓延。
他当即命人敲响内阁铜钟。值夜阁员陆续赶来,个个面色凝重。
“户部存粮还有多少?”林昭问。
一名官员翻看账册:“京仓实储约二十万石,江南漕粮月底才能抵京。”
“不够。”林昭提笔写下条陈,“令工部即刻派出河工队,赶赴兖州堵口;兵部调五千屯田军协助疏散;户部开列周边州县仓廪清单,我要知道每一处能动用的米粮。”
众人领命而去。
天未亮,六部尚书齐聚内阁。林昭将各地塘报摊在长桌上,用朱笔圈出重灾区。河南、山东七县被淹,江苏两处堤防告急。百姓缺食少药,已有饥民抢夺官仓。
“常平仓能放吗?”户部尚书低声问。
“放。”林昭答得干脆,“三日内必须把粮送到灾民手里。我签手令,事后由我担责。”
他转向礼部官员:“拟一道宣谕,说明朝廷已启动赈灾,严禁囤粮抬价,违者按律治罪。抄录百份,驿骑传至各府县,在市集当众诵读。”
有人犹豫:“若地方官不作为?”
“授权知府以下,先开仓后奏报。延误者,以贻误民生论处,革职查办。”
朝会开始时,天已大亮。林昭站在殿中,向天子呈上灾情图册。图上红点密布,皆是溃堤之处。
天子看完,声音发沉:“该拨多少银子?”
“眼下不是银子的事。”林昭说,“是速度。等走完户部核款流程,人早就饿死了。请陛下准我直接调度边疆屯田储备粮,经漕运南下。再开皇家常平仓三成库存,优先供给老弱妇孺。”
殿内一片寂静。
有大臣开口:“此举恐开擅权之例。”
林昭不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等规矩走完,死的是活人。”
天子沉默片刻,点头允准。
政令下达后,京城各衙门昼夜运转。户部派人携账册直赴地方仓廪核查实储,发现几处上报数字与实际出入甚大。林昭下令彻查,牵出数名地方官虚报仓储、私卖官粮的案子。
“这些人,抓。”他只说了两个字。
与此同时,第一批米粮从京仓装车出发。五百辆牛车排成长队,由禁军护送南下。沿途驿站换马不停,确保三日之内抵达山东境内。
灾情仍在恶化。有流言传出,说是新政触怒上天,才有此劫。还有人说官府闭仓不救,要让百姓自生自灭。
林昭得知后,亲自起草第二道宣谕:“天灾无情,人心有义。朝廷一日未弃百姓,百姓亦不可自乱。凡聚众滋事者,依法处置;凡安守待援者,必得周全。”
他又命人在灾民聚集处设粥棚,每日定时施粥,并派医官巡诊,防止疫病爆发。
兖州知府送来急报,说城外流民已达三千,情绪激动,恐生变故。
林昭立即批复:“准你开仓放粮,事后补奏。若再拖延,唯你是问。”
当天傍晚,消息传来,粥棚开张,百姓领到热饭,秩序渐稳。
工部也有了回音。河道巡查发现,多处堤防年久失修,夯土松散,有的甚至内部被蚁穴蛀空。近十年河工经费记录残缺不全,部分款项去向不明。
林昭召来都察院御史:“成立稽查组,查过去十年所有河工项目。谁批的款,谁监的工,钱去了哪里,一条一条给我挖出来。”
“若查到高官?”御史问。
“不论职位,一律交刑部审理。”
夜里,林昭仍在案前处理公文。茶已凉了三盏,他揉了揉眼睛,翻开一本新册子。这是《治平策》的续篇草稿,原本打算闲时整理,如今只能抽空写几句。
他提笔写下:“天灾非可避,唯治能安之。政在顺民,不在顺天。”
门外又有人进来,递上一份急报:江苏一处大堤再次告急,当地县令请求增派人力。
林昭合上册子,叫来兵部郎中:“调两千厢军,带上铁锹麻袋,天亮前出发。告诉他们,人在堤在,堤溃追责。”
郎中欲言又止:“大人连轴转了一天,该歇息了。”
“我不睡。”林昭盯着地图上的缺口,“等堤口堵上,再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