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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中军大帐内,韩文清和衣而卧,案头的地图上还残留着昨日猛攻的标记。
亲卫统领未经通传便疾步闯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大帅!云香府,黄巾军正大规模出城列阵!”
韩文清骤然睁眼,眸中睡意瞬间消散:“这怎么可能,李炎疯了?”
“千真万确!看阵势,确是全军出动!”
韩文清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化为冰冷的笑意。“好!好一个李炎!困兽犹斗,竟敢弃城野战?倒是省了本帅攻城力气!”
一边冷然道:“传令各营,即刻集结,按野战阵列展开!”
他走到帐外,眺望云香府方向,只见城外火把林立,如星河倒悬,城下黑影幢幢,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
“传令全军,按第一预案,前军戒备,防止敌军趁我阵型未成之际突袭。骑兵两翼游弋,扩大警戒范围,探查有无伏兵!”
韩文清的命令清晰而迅速,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与绝对的冷静。他深知,野战,才是他雍州精锐发挥优势的舞台。李炎放弃坚城,选择正面决战,无论原因为何,这都给了他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亲卫为他披上玄色重甲,韩文清一边系紧束甲丝绦,一边在脑中飞速盘算。
李炎敢出来,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城内已山穷水尽,不得不行此险招,做困兽之斗;二是他自觉有了野战争胜的把握,无论是兵力、士气,还是……他隐藏的底牌。
“昨日他动用了‘黄天力士’,今日便敢出城……莫非,那并非他最后的依仗?”韩文清眼神微眯,闪过一丝凝重,但随即被更强的战意取代:
“无论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诡计都是徒劳。今日,便叫你知道,何为王师之威!”
晨光微熹。
地平线上透出第一缕鱼肚白,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
云香府城东的广阔平原上,一场规模浩大、气势恢宏的列阵正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
李炎身披他那套标志性的暗黄色龙纹鳞甲,黄色披风垂于身后,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立于缓缓前行的中军大纛之下。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正在展开的部队,眼神深邃,不见波澜。
黄巾军出城的序列井然有序,显露出与一月前守城时截然不同的风貌。这并非乌合之众的涌出,而是一支经过血火锤炼、初具强军雏形的力量在展现其筋骨。
走在最前方的,是约五千人的刀盾手。他们手持近乎等人高的包铁大盾,身披加固的皮甲或简易铁甲,步伐沉稳,目光坚毅。
这些多是经历过数次血战幸存的世家私兵,他们出城后迅速向前推进百步,随即停下,将一面面巨盾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轰鸣,瞬间形成了一道连绵的钢铁防线。
紧随其后的,是如林般推进的长枪兵。超过八千名枪兵,手持长达一丈五尺以上的长枪,枪刃雪亮,在微弱的晨光下泛起一片森冷的寒芒。
他们在刀盾手后方二十步处停下,长枪前指,斜刺向前方,枪尾抵住地面,宛如一片瞬间生长出的死亡森林。那密集的枪尖,足以让任何冲锋的骑兵望而生畏。
两翼,则是相对薄弱的环节,各由约四千名轻步兵和弓箭手混合组成。他们以松散的阵型展开,掩护着中军主阵的侧翼,弓箭手已从箭壶中抽出箭矢,虚搭在弓弦之上,警惕地注视着远方正在集结的雍州军。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枪兵之后,那一片沉默的黄色浪潮,一万中军和整整三千“黄天力士”,如同钢铁浇铸的雕像,肃立在中军核心区域。
他们全身笼罩在精良的铁札甲中,覆面铁盔下只露出冰冷的目光,左手巨盾,右手或持长柄战斧,或握厚背环首刀。
他们没有喧哗,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已弥漫开来。
此外,还有约两千名作为战略预备队的精锐步兵,以及李炎亲自统帅的五百亲卫骑兵,簇拥着那面巨大的“李”字帅旗和象征黄巾信仰的“黄天当立”杏黄大旗。
总计约三万五千名黄巾军战兵,在城下列成了一个纵深极大、重心突出的巨型方阵。刀盾在前,枪林次之,力士与中军核心居后,两翼辅以轻兵,层次分明,攻守兼备。这绝不再是只知据城死守的部队,而是拥有了野战争雄的勇气与章法。
阵型初定,李炎策马缓缓行至中军阵前,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激动、或决然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真气的鼓荡下,清晰地传遍前军:
“弟兄们!雍州军围城一月,杀我袍泽,毁我家园,辱我信仰!今日,我们不再守了!这旷野之上,便是我们与韩文清决一死战之地!”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对面已隐约可见的雍州军大旗,声如雷霆:
“黄天在上,佑我将士!今日,唯有前进,没有退路!用你们手中的刀枪,告诉那些官军,我黄巾男儿的血性!告诉韩文清,云香府,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破敌!必胜!”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三万多人胸腔中迸发出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破敌!必胜!”
“追随将军!必胜!”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连对面雍州军的战鼓声都为之一滞。高昂的士气,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每一个黄巾军士卒眼中跳动。
与此同时,雍州军大营方向,黑色的潮水也已汹涌而出。
韩文清治军极严,效率极高。
尽管事出突然,但各营依令而行,展现出天下强军的风范。近三万雍州军(扣除连日攻城损耗及留守大营部队)在营外广阔的平原上,展开了更为庞大、更具攻击性的阵型。
最前方是三个巨大的步兵方阵,每个方阵约五千人,由身披铁甲、手持长戟或大刀的锐卒组成。他们是破阵的主力,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方阵之间留有通道,供传令兵和预备队通过。
步兵方阵两翼,各五千甲士。
中军,则是韩文清亲自坐镇的核心,包括他的帅旗所在、弓弩手部队、以及最为精锐的“死士营”残部和其他亲卫力量。弓弩手已在前排盾兵的掩护下,开始检查弓弦箭矢,冰冷的弩机在晨光下泛着幽光。
韩文清骑在骏马之上,立于中军移动望楼车下,眺望着黄巾军的阵列。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大帅,贼军阵型倒也严整,看来李炎并非全然不懂兵法。”身旁的副将点评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
“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罢了。”另一名将领不屑道,“我军兵力、装备、训练皆远胜之,野战之下,一击可破!”
韩文清微微摇头,目光死死盯住黄巾军阵中那片沉默的玄色区域——“黄天力士”。
“不可轻敌。”他缓缓开口:
“李炎敢出来,必有倚仗。其核心便是那支‘黄天力士’。传令下去,前军接敌后,不必急于求成,稳步压迫,消耗其普通部队的士力和体力。”
“遵命!”
太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两支大军,总计超过七万人马,在云香府城下这片广阔的战场上,已经完全列阵完毕。
一边是玄衣玄甲,旌旗如墨,肃杀如林,仿佛来自九幽的死亡军团。
一边是黄巾罩甲,旗号纷杂却士气高昂,如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起义洪流。
“呼——”
无形的杀气在双方阵前碰撞、激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