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的指令如同一根精准的探针，瞬间刺入了城市地下沉睡的神经网络。
“李工，那首曲子，我要你将它变成幽灵。”苏凛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频率锁定在0.5赫兹，所有可闻频段全部滤掉。我不要任何人能‘听’见它，我要他们用骨头‘感受’它。”
电话那头，被称为李工的男人——国内最顶尖的音响工程师，也是骨骼共振技术的先驱——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0.5赫兹的次声波……通过地质介质传导，这已经不是音响工程，这是在模拟板块微动。老板，你这是要给整座城市做心肺复苏？”
“不，”苏凛纠正道，“我只是在指挥一场迟到了太久的葬礼。”
“阿澈，”他切换线路，对另一端的青年说道，“地点我已经发给你了。五个废弃的医院旧址，当年‘轮回计划’最后的焚尸炉。我要你在每个地点，都留下一首诗的开篇。”
“明白。”阿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石般的重量。
一个小时后，五支精干的小队在夜色掩护下，将特制的低频共振装置深埋进了五个地点的土壤之下，如同埋下五颗等待唤醒的心脏。
这些地点，曾是吞噬了无数孩童生命的深渊，如今，它们将成为审判的号角。
翌日午后，城西废弃的第三精神病院旧址，荒草丛生，断壁残垣。
小满妈带着十几个神情哀戚的家属，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来到一堵烧得焦黑的墙前。
这里，是她们的孩子最后被目击的地方。
她们摆上白色的菊花，点燃香烛，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纸钱燃烧的味道。
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脚下三米深处，一个被伪装成地质勘探仪的装置，已经悄然启动。
一段无法被听见的旋律，正以每秒0.5次的频率，循环往复地叩击着大地。
那不是什么《焚心引》，而是苏凛交给李工的另一份“乐谱”——一份根据当年受害儿童小满生前最后七十二小时，被强制记录下的心电图数据，还原出的“心跳旋律”。
起初，一切如常。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忽然，跪在最前面的小满妈身体一僵，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和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旁边的人扶住她。
“跳……在跳……”小满妈的声音颤抖着，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我好像……好像听见我儿子的心在跳……一下……一下……就在下面……”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另一个母亲猛地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地瘫坐在地，泪水瞬间决堤：“我也感觉到了……是我的孩子……他在哭，他的心跳得好难受……”
仿佛是某种可怕的传染病，在场的十几位家属，一个接一个地捂住胸口，或跪或坐，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感受着那从地底深处传来、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微弱共振。
那是一种超越了听觉，直达灵魂深处的共鸣。
她们什么也听不见，却又分明“听”见了那被活生生掩埋的、垂死挣扎的心跳。
有人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录下了这诡异而悲恸的一幕。
视频里，一群中年男女在荒野中哭得撕心裂肺，画面外却没有任何声音。
上传者只配了一行字：“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我的心，跟着地下的节奏在痛。”
清源会总部，杜骁的报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通过耳机传来。
“凛哥，内部通讯记录显示，从今天中午开始，清源会有超过三十名基层人员以‘心悸’、‘幻听’、‘梦魇’为由，申请了紧急心理干预。更有两名当年曾参与‘轮回计划’外围安保的退伍军人，刚刚主动向警方自首，说自己精神快崩溃了。他们说……每到午夜，宿舍的地板就会轻微震动，像有无数小孩在下面敲门。”
苏凛站在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玻璃，仿佛在应和着那座城市的心跳。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告诉他们，我不是在放鬼故事，我只是让被掩埋的心跳，重新被人记住。”
“下一步呢？”
“扩大信号覆盖范围，功率提升三倍。”苏凛的目光穿透云层，精准地落在了远处那栋形如方尖碑的清源会总部大楼上，“目标，总部大楼地基管网系统。我要让那座墓碑，为它镇压的亡魂唱起挽歌。”
下午四点十七分，清源会顶层总裁办公室。
沈砚舟正批阅着一份文件，忽然，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烈心悸攫住了他！
咚！咚咚！
他的心脏仿佛一瞬间脱离了胸腔的束缚，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肋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手撑住桌子，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不是错觉！
这股震动感，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他脚下的地板，来自他身后的墙壁，来自整栋大楼的钢筋骨骼！
“屏蔽系统！”他脑中闪过唯一的可能，疯了一般冲向电梯，直奔位于地下五层的中央档案室。
那里存放着所有最核心的机密，拥有军用级别的物理隔音和电磁屏蔽系统。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档案室，检查着墙壁上每一块昂贵的隔音材料时，却发现它们完好无损。
警报系统一片静默。
他冲到监控室，调出整栋大楼的实时监控画面。
屏幕上，一幕让他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从顶层高管到地下车库的保安，在几乎同一时间，无数员工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捂住胸口、表情痛苦的动作。
整栋大楼，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共振腔，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了被动调频的音叉！
随行的医学专家团队紧急介入，却束手无策。
他们用最精密的仪器，也只能检测到空气中存在一种极其微弱、接近于无的共振频率，远远达不到能影响人体机能的阈值。
沈砚舟站在一排排闪烁着异常数据的屏幕前，浑身冰冷。
他终于明白了。
苏凛不是在攻击他的耳朵，也不是在制造什么灵异事件。
那个疯子，他跨过了所有常规的攻击手段，直接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物理方式，敲击着人类最原始、最无法设防的生命节律——心跳。
当晚，华灯初上。
阿澈独自一人，登上了城市最高的一座跨江天桥。
他身后是璀璨的城市灯火，面前是架设好的高清摄像头。
没有音乐，没有言语。
他迎着江风，开始表演一段全新的手语诗。
他的动作不再像上次那样激烈，反而充满了某种沉重的仪式感。
他用手指，模仿着合上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他用手臂，比划出将一个幼小的身体放入冰冷铁箱的动作；他用身体的蜷缩和颤抖，演绎着一个执行者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被罪孽压垮的姿态。
最后，他停下来，缓缓抬起头，面向镜头，双手在胸前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然后，再做出一个呼吸的动作。
——我，亲手关闭了他们的眼睛，却在许多年后，听见了他们的呼吸。
这场无声的直播，观看人数瞬间突破千万。
弹幕上没有往日的喧嚣，只是被一行行自发复制的文字刷屏：“请停下来吧。”
而在清源会某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一名年轻的女职员正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阿澈。
当看到最后一个动作时，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压抑许久的防线彻底崩溃。
她猛地趴在桌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颤抖着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了一本藏匿了整整三年的硬皮护理记录本。
封面上，用标签机打印着一行冰冷的编号：qY09。
本子里，详细记载着这个编号的“病人”，每日被注射的药物剂量，以及所有“不良反应”的详细描述。
镜头从她颤抖的脊背缓缓拉远，穿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万家灯火，车流如织。
一道极淡、若有若无的笛音，仿佛从世界的尽头传来，悄无声息地掠过风中，飘向了更远、更广阔的夜空。
它越过国境，跨过大洋，像一封寄往远方的、无字的电报，轻柔地叩响了某个沉睡在异国的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