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山谷的各个缝隙中弥漫开来。
“此地不宜久留!”苏墨率先打破沉默,她快步走到林晓月身边,目光扫过她怀中昏迷的雷鸣兽幼崽,又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和汐消耗过大,必须立刻撤离。”
石大山搀扶着气息有些萎靡的岩垒走来,岩垒胸甲上的焦黑痕迹依旧触目惊心,虽然黑暗侵蚀被暂时遏制,但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俺和岩垒还能撑住,但得尽快找个安全地方给它处理伤势。”
阿织指挥着虫群扩大了警戒范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地听虫感觉到……有很多沉重的脚步声,从至少三个方向朝我们合围过来!速度很快!比那些蝠猴危险得多!”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拯救成功的短暂喜悦和灵念透支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她环顾身边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伙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呼吸微弱、急需稳定环境救治的小兽。
“我们不能一起走。”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太大,速度也会被拖慢。一旦被合围,带着伤员和幼崽,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苏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眉头紧锁:“你要分兵?谁断后?”
“我留下。”林晓月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
“不行!”石大山第一个反对,声音洪亮却带着焦急,“晓月姑娘你状态最差!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下?俺和岩垒皮厚,我们来断后!”
阿织也用力摇头,眼圈泛红:“林姐姐,太危险了!要留一起留!”
就连林晓月肩头的流云猫,也发出了焦躁的低鸣,用爪子紧紧勾住她的衣服。
林晓月看着他们,心中暖流涌动,但眼神依旧坚定:“正因为我状态不好,带着我只会拖慢你们撤离的速度。而且,断后需要的不是硬拼,是牵制和迷惑。这方面,我和流云、汐配合,更有优势。”
她快速分析道:“流云的速度和【气流感知】可以提前预警、规避危险,它的【流风幻影】和【破风钻】适合游击骚扰。汐的净化之力对幽冥生物有克制,它的水流操控可以制造障碍、混淆视线。我的灵念虽然消耗大,但覆盖范围广,能精准感知敌人动向,进行战术指挥。我们三个配合,足以在山谷复杂地形中周旋,为你们争取时间。”
她看向苏墨,眼神交汇间,无需多言。她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可以。但记住,是牵制,不是死战。约定汇合点。”
“沿我们来时路,反向穿过之前那片相对开阔的碎石坡,在那里有一个我们路过时标记过的隐蔽山洞,还记得吗?”林晓月指向与追兵合围方向相反的一侧,“你们带着幼崽和岩垒去那里休整、治疗。我会想办法甩掉追兵,去那里与你们汇合。”
石大山还想说什么,苏墨却抬手阻止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执行命令。大山,你背负幼崽,阿织,用虫群掩护踪迹,我们全速撤离!”
石大山看着林晓月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受伤的岩垒和虚弱的幼崽,最终重重一跺脚,咬牙道:“晓月姑娘,你……你一定要小心!俺们在山洞等你!你不来,俺们就不走!”
阿织抹了把眼泪,将几只能散发特殊气味、用于追踪引导的“引路萤”塞到林晓月手里:“林姐姐,拿着这个……我们……我们等你!”
林晓月接过引路萤,对阿织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我会回来的。”
没有更多时间告别。苏墨深深看了林晓月一眼,那眼神复杂。
随即,她率先转身,焰心尾焰亮起,照亮前路。石大山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幼崽背在身后,用布带固定好,搀扶着岩垒,阿织指挥虫群散布干扰信息素,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来时的迷雾与乱石之中。
谷底,只剩下林晓月,以及她肩头的流云猫和身旁漂浮的汐。
林晓月背靠着冰冷的、残留着幽冥符文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她将引路萤收起,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所剩无几的灵念,如同张开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蔓延开去。
“流云,报告感知。”
【左前方,十一人……不,十二人形单位,能量阴冷,步伐一致,配备……某种金属爪刃。正前方,八只……大型犬形生物,能量狂暴,嗅觉极其敏锐。右后方……数量最多,超过二十,形态混杂,有御兽,也有人类,能量波动最强。】
“汐,还能支撑多久高强度操控?”
【灵泉能量剩余不足三成……但,足够为伙伴争取时间。】汐的意念依旧空灵,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坚定。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与身体的疲惫。
她选中了能量波动最强、数量也最多的右后方追兵作为首要牵制目标。那里地形最为复杂,便于周旋。
“流云,向左前方发射几道普通风刃,制造我们从那边突围的假象。然后,我们向右后方移动,利用那片钟乳石林。”
【明白!】
流云猫身形一闪,爪风挥出,数道风刃呼啸着射向左前方的崖壁,击碎几块岩石,发出清晰的声响。与此同时,林晓月与汐同步后撤,身影没入右侧那片嶙峋怪诞、布满孔洞的钟乳石林中。
脚步声果然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和混乱,显然被这声东击西的伎俩所迷惑。但很快,右后方的追兵似乎识破了伪装,加快了合围速度。
“他们来了。”林晓月藏身于一根巨大的钟乳石后,灵念清晰地“看”到,超过二十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涌入石林。其中既有身着暗紫色皮甲、眼神空洞的人类修士,也有形态扭曲、周身缠绕黑气的御兽——腐爪豺狼、影缚藤妖……它们的气息远比之前的雾隐蝠猴强大和有序。
“汐,【迷雾潮涌】!”
汐伞盖光芒流转,周身水汽迅速弥漫,结合山谷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然雾气,瞬间在石林间制造出一片更加浓郁、且蕴含着微弱净化之力的特殊水雾区域!视线受阻,连能量感知都受到了一定干扰。
追兵的行动立刻变得谨慎起来。
“流云,【流风幻影】,干扰阵型!”
流云猫低吼一声,身形晃动,瞬间分化出四五道真假难辨的幻影,从不同方向掠过迷雾,带起道道气流,引得几名人类修士和御兽下意识地发动攻击,却只击碎了幻影,打乱了自身阵脚。
“就是现在!【破风钻】,目标最前方那只腐爪豺狼的右前肢关节!”
林晓月看准一个破绽,灵念锁定。流云猫真身从阴影中窜出,爪前那凝练的旋转气旋再次出现,发出尖锐呼啸,精准地射向目标!
“噗嗤!”伴随着一声骨裂和惨嚎,那头腐爪豺狼前肢瞬间被钻出一个血洞,哀鸣着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撤!向三点钟方向,那里有个狭窄裂缝!”林晓月通过灵念下达指令。
追兵头领,一名手持幽魂法杖、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修士,发出一声冷哼。他法杖顿地,一股更强的黑暗波动扩散开来,竟然强行驱散了一部分汐制造的水雾!
“找到他们!死活不论!”冰冷的声音在石林中回荡。
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影缚藤妖甩出带着倒刺的藤蔓,试图缠绕;人类修士掷出淬毒的飞刃;还有能喷射腐蚀酸液的御兽……
林晓月将灵念运用到极致,大脑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精密仪器,不断预判、闪避、格挡。流云猫在她身边穿梭,用风刃和利爪抵挡近身的攻击。汐的光芒在不断施展能力中持续黯淡。
“嗤!”一道毒刃擦着林晓月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丝血线。她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
【晓月!】流云猫焦急万分。
【我没事!】林晓月咬牙稳住,额头上冷汗涔涔。灵念的过度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的疲惫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知道,快到极限了。
“流云,最后一次【流风幻影】,全部幻影冲向一点钟方向,制造我们强行突围的假象!汐,准备【光华绽放】,最大功率,干扰他们所有感知!”
【明白!】
流云猫长啸一声,七八道幻影同时出现,义无反顾地冲向追兵最密集的方向,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
与此同时,汐悬浮到半空,伞盖内所有的月白光华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凝聚!下一刻——
“嗡——!”
如同在幽暗谷底升起了一轮微型的月亮!强烈却不刺眼的纯净光芒瞬间爆发,笼罩了整个钟乳石林!这光芒不仅照亮了黑暗,更带着强烈的净化与安抚特性,对所有幽冥造成了短暂却有效的“致盲”与“僵直”效果!
就连那名头领修士,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手遮挡住眼睛。
就是现在!
林晓月强忍着灵念几乎被抽空的眩晕感,一把捞起光芒耗尽、变得只有拳头大小、落入她怀中的汐,对流云猫喊道:“走!”
流云猫化作银光,叼起地上林晓月早已放置好的、一枚取自幼崽巢穴、沾染了浓郁幽冥和幼崽混合气息的碎石块,朝着与苏墨他们撤离路线截然不同的、通往千峰嶂更深处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林晓月自己,则借助这短暂的光明与混乱,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和流云猫【气流感知】共享的路径,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向着约定汇合的山洞方向,蹒跚而去。
身后,是逐渐从【光华绽放】中恢复过来、发出愤怒咆哮与嘶鸣的追兵,以及被流云猫故意留下的“诱饵”气息引向错误方向的、大部分的身影。
她的断后任务,完成了大半。
现在,她必须在自己彻底倒下之前,赶到那个约定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