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殿的门在背后缓缓阖上。
那卷古老的卷轴被老人收起后,殿内的火纹仍未完全恢复光亮,像被预言压住了呼吸。一众长辈面色沉重,却无人敢开口。火神的殿堂第一次沉到连火焰都不敢跳的静寂里。
岩炎君与岩瑶后站在火纹深处,相对而立。两人的神色都极为克制,却谁都看得出来,那克制里压着巨大、难言、且无法化解的恐惧。
岩炎君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压下某种情绪,低声说:“她发展的太快了。”
岩瑶后垂眸,指尖轻抚过祭坛上那几朵未燃尽的火花:“姒儿,从出生那一刻,就快得惊人。”
一句话,就像将多年不愿面对的事实轻轻划开一道缝。
岩炎君沉默许久,声音沉得像岩浆深处的闷雷:“可影……不该出现。”
岩瑶后抬眼,眼神温柔却悲凉:“可她就在那。就在姒儿身边。”
“那不是稳定。”岩炎君道,“那是牵引。”
“牵引……也是命。”岩瑶后轻声道。
殿内的火光微微暗了下去。
在殿外,火族诸长老与将领站在火阶边,低声议论。有人忧心,有人恐惧,也有人怀疑。话虽轻,却像暗潮在石壁间回荡。火族从未如此不安。
炎宿站在侧殿的火纹前,独自推算。他的指尖在火纹上轻轻划动,纹路亮起光。他推开一条线,又推开另一条线,光与影,在纹路中竟缓缓汇向同一个点。
他几乎屏住呼吸。
光与影,本不该走向同一处。
但如今,它们却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着,越靠越近。
炎宿后退一步,额上冒出汗。
他终于明白——火族并不知道自己卷入了怎样的命。
而在火族的武场上,年轻战士们正因刚才火殿里的异动而不安。
“殿下护着她?”
“那个影魂……到底是什么?”
“我看到影气了。”
“殿下居然抱着她……”
赤璃握着长枪,指节全白。
她目光灼热,却压着怒意与惶惑。
在她心里,岩姒是光,是火族未来,是不可触碰的存在。
光……不该为影落泪。
“殿下为什么护她?”
赤璃喃喃,连火纹都开始沿着她手背跳动。
无人回答。
火族内部的第一道裂缝,就这样悄悄张开。
火殿后方的静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岩姒半扶半抱着烬夭走进院中,那小院是她童年住过的地方,火后特意为她留着。火光柔和,院里有一棵小火槐树,枝叶像静燃的焰丝。
烬夭安静地坐在床边,袖口被汗湿透。她从殿里出来后就一句话都没说,但眼里像藏着风暴。
岩姒在她面前跪下,整理她散乱的发,轻声问:“是不是还难受?”
烬夭摇头,却肩膀微抖。
那不是疼,是心里的影息在乱。
岩姒看得心酸,正要继续轻声劝她,烬夭忽然抬起头,眼里有一种极深、极碎的恐惧:
“姒……我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灾?”
岩姒呼吸一紧。
她没有说“不是”,也没有撒谎。
她只是伸出手,温柔却极慎重地托住烬夭的脸,将她往自己这边牵了一点。
“夭夭,你听我。”她轻声道,“对火族来说,你可能是危险。对那些长辈来说,你可能是谜。”
她顿了顿。
“可对我来说——你只是你。”
烬夭怔了一下。
院中火灯在她眼里跳动,把她刚强忍住的眼泪全照亮了。
岩姒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在这里。”
烬夭的手指轻轻收紧,像抓住了整个世界。
她哑声说:“……姒,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岩姒轻轻靠过去,将她抱住,声音低得像贴在魂里的暖火:
“我不会离开你。”
烬夭终于哭出声。
不是哭得大声,是那种压抑了太久、怕一哭就世界塌掉的小声。
她把脸埋在岩姒肩窝里,指尖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像怕下一秒就被命运拽走。
火光在她们之间悄悄铺开,像天道都不敢靠近的安宁。
而就在这一刻——
院外的小火槐树下,一个年轻弟子躲在暗处,正惊恐地看着烬夭掌心溢出的那一缕极淡影息。
那影息在火光里几乎透明,
却足以让一个恐惧的少年幻想出最可怕的故事。
他转身狂奔下山,一边跑一边喊:
“我看到了!影息溢出!那影魂不纯!!”
火族的暗潮,从这一声喊起,彻底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