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纹石留在殿中之后,岩姒便被火神族长老们接走了。
他们围在她身边,说话的声调比平日沉稳许多,像是在讨论一件重要的事。
殿外廊柱上悬着长条火绫,被风拉起又落下,那些细碎的布尾打在柱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烬夭没有跟过去。
她站在殿门一侧,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把自己藏在光的影缝里。
她低着头,看着火砖的纹路。
那些纹路很深,像是被时间烙出来的,顺着它看下去,可以看见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影火的尾羽一会儿收紧、一会儿又慢慢铺开,却始终不敢靠近殿内一步。
从殿里传来岩姒的声音。
“不用再说啦,我知道的。我只是觉得……挺新鲜的。”
她的语气依旧是那种随心、明亮的,像是一簇火花跳起来,又落回掌心。
烬夭抬起头,耳尖轻轻动了一下。
新鲜。
这个词在火界从来不是个危险词。
火界本就是不断追求变化、追求新生的世界。
可当它从岩姒嘴里说出来时,烬夭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抖了一下。
殿中又有人笑道:
“等将来岩姒大祭司长成,再正式与水族会晤,就会明白两族差别远比今日更大。”
“嗯,我……会好好学的。”
岩姒在笑。
烬夭也听得出那笑是真心的、放松的,是带着一点“期待”的。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
?
夕火降临时,岩界的天空被染成深红。
在这色泽里,火界的建筑轮廓都显得像是沉入余烬的巨兽,带着悠长的温度和力量。
岩姒走出殿时,披着薄薄的火绫,神情轻松。
她一看见烬夭,脚步便快了半寸。
“你站在这里多久啦?怎么都不进去?”
她走近,把掌心的热稳稳贴在烬夭的肩上。
烬夭摇头。
那火温从肩头落入身体里的一瞬,她整个影息都慢慢松下来。
岩姒注意到她的眼神有点发空,“你累了吗?那我们早点回去。”
烬夭“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走。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你喜欢他们吗?”
岩姒愣了一下,“谁?水仙?”
烬夭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岩姒轻轻笑出声,那笑声很明亮,却带着火界年轻人特有的直率。
“喜欢啊。水很好呀。”
她边说边向前走,披风后摆被晚风带起,“能把火照得更亮,也能让人更冷静。”
烬夭停在原地。
她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岩姒回头看她:“你怎么不跟上来?”
烬夭低声道:“……我怕。”
岩姒走回来,柔声问:“怕什么?”
烬夭抬起眼,影火在她瞳孔里轻轻晃着,那光不像火,更像某种无形的雾,正努力找出口。
“怕……你以后……更喜欢他们。”
她说得很慢,像是咬着字从胸口一点点挤出来。
不是指责,也不是撒娇,只是一种完全不懂如何表达、却被迫开口的坦白。
风从她们之间吹过,把火绫吹得轻轻扬起。
岩姒愣住了。
片刻后,她轻轻抬手,把烬夭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夭夭。”
岩姒喊她的声音,安稳而清亮,“不会有那种事的。”
烬夭不说话。
影火在她的脚边轻轻收缩,像一圈圈向内退的涟漪。
岩姒又说:
“别人都只会是别人。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是我亲手捡回来的。你跟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烬夭抬起头。
那一瞬,她眼里的影火安静下来。
她没有笑,也没有回答。
只是在风声和火息交织的余光里,默默把那句轻轻跳动的情绪藏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