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光潮落下后的第九焰落,火极迎来了这初生纪以来最安静的一个清晨。
火瑶后怀里的岩姒依旧睡得沉稳。
她睡觉的姿态奇怪地——过于安定。
像不是婴孩,而是某种被世界轻轻托起的光。
火炎君站在殿外岩台边,审视天穹时,眉间的褶纹深得像岩石裂缝。
他看到火纹今日亮得不对。
火纹亮得——极规整。
过于规整。
像是在等什么。
火炎君猛然意识到:
火心……在等姒儿醒。
只要她睁眼,火纹就会随之波动。
他一瞬心冷如冰。
**
火族长者火铎手持火杖来到火殿。
他今日来,是为了执行“光焰试测”。
光焰试测,是火族历史中最古老的检测之一——
用于判断新生火神子身上的光焰强度,
以便预测他们未来是否会出现“光焰溢流”。
光焰溢流并非吉兆。
过纯的火焰,会吞噬影,而影一旦被吞尽,神格便会分裂。
火铎踏入殿内,火瑶后立刻抱紧了岩姒。
火炎君沉声道:
“开始吧。”
火铎轻轻触动火杖,火杖顶端的火焰立刻升腾起一道细薄的焰线。
焰线的形状像飞鸟般延展,在空中形成一个微光的焰圈。
这焰圈就是“光焰检测环”。
若婴孩体内光焰平衡,火焰会顺着焰圈流动。
若过盛,焰圈会反向。
反向,就是“逆顺”。
是火族最忌讳的一种兆象。
火瑶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将岩姒放于榻上。
婴孩仍在睡,小小的手掌微微蜷着,完全不知道世界正在因她而惶恐。
火铎举起火杖。
焰圈轻轻落在婴孩眉心上方。
就在焰圈与她眉心金纹接触的一瞬——
火殿所有火焰静止。不是熄灭,而是像所有火焰一起屏住了呼吸。
火铎脸色瞬间变化。
焰圈不但没有顺着正常方向流动,甚至没等他催动,便开始以“逆序”缓缓旋转。
逆序,是光焰过强的象征。
但今天的逆序……
火铎的声音哑了:“焰……焰圈在倒转。”
火炎君握紧拳头:“多快?”
火铎手微颤:“太快。”
火瑶后直觉抱起婴孩,但怕惊到她而硬生生忍住,脸色几乎失了血色。
焰圈的倒转速度逐渐加快。
婴孩眉心的金光被牵动,亮了一点——
像某个古老的太阳在极深极深的地方轻轻挣了一下。
火殿的火纹受牵引全部往下压,火焰像被风捏住喉咙,
全部低伏。
整个火殿像被光焰所“压”。
火铎声音终于颤出了恐惧:
“这是——光焰逆顺。”
火炎君几乎失声:“她是火族子,怎会逆顺!?”
火铎闭了闭眼。
“除非……她体内的光焰不是火焰。是比火更古老的光。”
火瑶后头皮发麻,
死死抱紧了婴孩。
她低声呢喃:“不……她是我们的孩子……”
火炎君的瞳孔在那一瞬收紧成细线。
他默默望向眉心金光的婴孩,第一次感到一种刺心的荒凉:火族之火,从未如此臣服过。
而现在,它臣服在一个婴孩的眉心。
她不是火。
她是光。
而火……不过是光的一个影。
可是谁敢承认这个事实?
火炎君闭上眼,像被什么刺穿了胸。
**
与此同时——
混沌迎来了第三裂息后的“副波动”。
影胎在雾海深处突然睁眼。
它的眼,是黑雾堆叠而成,但此刻却亮起一条极浅极浅的金丝。
金丝从它的瞳中扩散到胸口的暗红缺口,然后顺着未完形的脊骨爬上脊背。
它不懂为什么痛,但它知道——
那光在呼唤。
是光在牵它。
光在亮。
光在逆转。
光在痛。
影胎抬头。
它本能张口,胸口暗红亮得像要裂开。
下一瞬——
它的喉中,喷出了一缕火。
那火,极小。
极弱。
甚至连火都不太像。
像黑影模仿着某种本来属于自己的事物。
它痛得发抖,
但那一瞬,它成为了——
一只“想要成为火”的影龙”。
影胎不明白光,也不明白火。只知道:光在痛的时候,它也痛。
光在逆,它便逆。光在亮,它便想亮。
雾海瞬间暴怒,无数黑触将它狠狠拖回黑暗。
影胎尖声低叫,不像龙,像婴孩。
“……啊——”
那叫声像挣断世界的线,却只换来更深更冷的黑暗。
**
火殿内,光焰试测仍未结束。
焰圈倒转到极致时,突然——
裂。
火铎失声:“光焰……溢出!?”
火瑶后冲过去抱起婴孩,焰圈在空中碎成光粉,
簌簌落下,落在岩姒的眉心上。
岩姒在那一瞬——
睁开了眼。
那双眼……
像光初分时的第一道明辉。
亮得整个火殿一瞬失色。
像世界在她的睁眼中被点亮。
火铎踉跄后退。
火炎君浑身一震。
火瑶后眼中含泪。
婴孩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没有哭,也没有害怕。她只是看着——
安静。
明亮。
像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底倒映。
火焰开始往她身上靠,却不是灼烧,而是臣服。
火炎君的声音破碎:
“……她不是只属于火族的孩子了。”
火瑶后抱紧了婴孩,声音颤抖得像火焰被风撕开:“那她……属于谁?”
火殿无人能回答。
但混沌深处,有影在痛哭。
无声的哭。
无名的叫。
它不知道它哭为了什么,却哭得像失去整个世界。
岩姒的眉心金光微闪,像回应那虚空中的一滴影泪。
光与影不知彼此。
却在这一刻——
第一次真正同步。
……
命已成线,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