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曦滢看着一时半会不会怎么样,乾隆强拉着富察容音去洗漱——这一身的血渍,还是快点洗干净的好。
张院判岁数大了,虽然说不上老眼昏花,但眼神到底不如年轻人,便换了个年轻的小太医给曦滢清创。
那姓李的小太医约莫二十出头,脸还带着几分青涩,捧着药箱的手微微发颤。他刚要解开曦滢腕间的绷带,就被傅恒一把按住:“轻着些。”
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曦滢的脸,见她始终抿着嘴一声不吭,喉结忍不住滚动:“疼不疼?若是疼了就出声,实在忍不住,掐我也成。” 他说着便把自己的胳膊往她手边送,石青色的官服袖子被攥得发皱。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医手下施为的胳膊是他的。
傅恒表示,要真伤在他身上,他也就不紧张了。
曦滢看小太医大气儿不敢出,谨慎到墨叽的样子,心想她这会儿也就是吃了止痛药不痛,再磨叽下去,止痛药失效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不好补。
“别用镊子里挑了。” 曦滢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去拿烈酒来直接冲吧。黑灯瞎火的,这点沙砾哪挑得干净?长痛不如短痛。”
“这……” 李太医吓得手一抖,银镊 “当啷” 掉在托盘里,他慌忙抬头看向张院判,见老院判也是一脸惊愕地捋着胡须,劝阻道,“格格,烈酒性烈,这般直接冲淋伤口,怕您受不了疼……”
“我知道。” 曦滢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内跳动的烛火,“快去。”
张院判和小太医常年都和娇滴滴的嫔妃打交道,见过狠角色,还从没见过这么狠的。
“尔晴,拿酒冲洗很痛,你……”傅恒武将出身,军医们的治疗手段,他也领受过,拿烈酒冲伤口有多痛他再清楚不过,此刻听她这般决定,急得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
“去拿就是。”
傅恒望着她坚持的眼神,终究还是拧不过她,拜托明玉去拿,长春宫梅酒,明玉找了个脚快的小太监去找,不多时便捧着坛烧刀子回来。
李太医战战兢兢地捧着酒,刚要往伤口上倒,就被傅恒按住:“我来。”
他深吸一口气,透明的酒液不徐不疾的浇在伤口上,混着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傅恒看得真切,曦滢的指尖下意识地蜷了一下,她的表情却依旧岿然不动的样子。
其实曦滢的脑子是真没接收到“痛”的信号,蜷缩那一下完全是肢体的条件反射。
冲完伤口,张院判连忙上前,拿干净的棉布吸干残酒,又敷上止血的金疮药,一层层缠好绷带,最后打了个严实的结,傅恒还僵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圈雪白的绷带,仿佛那伤口是划在自己身上一般。
“很疼吧?” 他伸手想去碰,又怕碰疼了她,手在半空停了半天,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生孩子可比这疼多了。”曦滢至今依旧记得上辈子生娃有多痛,以至于这次她找太上老君定制了一炉止痛药,够她拿止痛药当糖豆吃的。
紫禁城里的女子,从没有这般坚毅的狠人,张院判在宫里供职了几十年,今日也忍不住咋舌。
“真的?”傅恒是兄弟里面最小的,上回没赶上,至今没见过女人生娃,听曦滢这么一说,认真的说,“那要不这孩子…… 咱不生了?”
“那肚子里的怎么办?不要了?”曦滢故意逗他,眼尾余光瞥见他瞬间煞白的脸,忍不住想笑。
铜钱大小的福隆安真实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生存压力,发出吾命休矣的尖锐爆鸣。
一旁的张院判听二人越说越没边,赶紧插嘴:“女子落胎也很痛,还有生命危险,二位可别胡来。”
傅恒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心里却默默盘算:等这胎平安落地,往后别生了,两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曦滢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回家吧。”
皇后也没事了,高贵妃也给她解决了。
曦滢已经迫不及待结束“长春宫编外宫斗顾问”的生涯了,现在立刻马上。
还没等傅恒应声,富察容音的声音先从门外传来,带着刚梳洗过的清爽:“那怎么行,你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惊了胎气,必须在宫里歇着,什么事情都等明天再说。” 她发髻上只簪了支白玉簪,脸上的血痕已洗净,却依旧带着浓浓的忧色。
曦滢争取道:“福灵安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会儿已经落钥了。”富察容音看了看自鸣钟说,“今日你是出不去了。”
“那傅恒怎么办?” 曦滢没死心,打起了傅恒的主意,“他总不能滞留宫中吧?这可是皇上的内廷,外男留宿不合规矩。” 若是傅恒能出宫,说不定能想办法捎带手把她也接出去。
她偷偷瞟了眼坐在上首的乾隆,见他始终不语,心里嘀咕:皇上在这儿待着不走,又不留宿,八成是因为傅恒这个外男在。
“不必担心我,我可以去侍卫处睡海兰察的床。”傅恒赶紧说道。
乾隆满意于曦滢守规矩,不忍让傅恒挤侍卫处的大通铺:“傅恒也别去侍卫处了,去撷芳殿吧,李玉你跟着去吩咐一声,想来永琏也挂心御景亭的骚乱——傅恒明日就不必上值了,朕准了。”
曦滢一听今日出宫无望,眼泪汪汪地望着傅恒,那委屈的小模样,竟和福灵安偶尔赶上送他上朝前,追着抱他大腿的神情如出一辙:“那你明天一早就来啊,一开宫门就来。”
提桶跑路这事儿,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傅恒招架不住曦滢的目光,连忙点头:“好,等明天开了宫门,我就来接你回家。”
果然,傅恒一走,乾隆似乎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了。
正好得胜从外头匆匆进来禀告:“皇上,储秀宫传来消息,刚刚骚动的时候,一直没找到的贵妃,被发现失足跌落在秀山上了,摔倒了头,现在不省人事,侍卫和内监不敢轻易挪动,请皇上定夺。”
“定夺什么,张院判还不快去呀。”
张院判只觉得自己命苦,行动上一刻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去了。
倒栽葱掉下御景亭,太医跑再快也不好使了,等着下线吧,桂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