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黑了，眼看着都过八点了。
舜海湾村整个村子慢慢安静下来。
就剩几家窗户还亮着光，那是熬夜打牌的年轻人，还有舜大军家闹哄哄的动静。
大军叔：“海浪啊，明儿个还得麻烦你骑车跑趟早市。”
“小飞这孩子直肠子，遇事还得你多帮着拿主意。”
舜大军小心翼翼地把那条老虎斑放进水缸。
鱼一进水，腮帮子就开始一张一合地喘气。
舜海浪：“大军叔您就放心吧，有我在那些鱼贩子占不着便宜。”
“那我先回去了。”舜海浪一边说一边用瓢舀水冲了冲手。
舜大军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快步走进里屋。
没一会手里多了个铁皮手电筒。
“咔嗒”一声，强光照眼。
“拿着照路，回去别摔着。”舜大军递过手电时还在碎嘴，“这玩意儿费电池，平时我都舍不得用。”
舜海浪忍不住笑了。
这都拿给他用了，还计较啥电池。
“大军叔，我就用一小段路。”
趴在旁边的海猎犬不耐烦地“汪汪”叫了两声，好像在催：还磨蹭什么？赶紧回去睡觉！
跟小飞一家道别后，一人一狗沿着夜色往家走。
手电筒的光圈里，海猎犬熟门熟路地在前头带路。
舜海浪看着海狗轻车熟路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你这狗鼻子可真灵，才住了一天就认得路了。”
这年头虽然家家都很穷，但是想要快乐还是比以后简单。
拐过最后一道土墙，舜海浪家的小院就出现在眼前。
一盏煤油灯静静地亮着，那是母亲特意给他留的灯。
海狗灵活地从木门底下钻进去，趴在水井边上舔地上的井水。
堂屋的木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五个锅贴和一碟小鱼干。
舜海浪抓起来就吃，可能是天热的缘故，锅贴还带着温度。
看着门外摇尾巴的海狗，虽然自己还没吃饱，舜海浪还是掰了两块锅贴扔给它。
这要是让母亲看见了，又会心疼粮食。
吃完饭，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偏房门口。
从门缝里看见母亲盖着薄被子已经睡着了。
他没打扰，悄悄退回院子。
看着自家低矮的两间小瓦房，他不禁叹了口气。
目光扫过院子里孤零零的水井和木桶，他摇了摇头，暗下决心：既然决定靠海吃饭，就得盖套像样的房子。
现在这住处，连海狗见了都得摇头。
“等到抽空去趟大伯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了。
年前爹和大伯为了爷爷那条破船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几十年的亲兄弟打得头破血流。
“说到底，都是穷惹的祸。”他嘟囔着走到水井边，打起两桶水开始冲澡。
等赚了钱买点好烟好酒去拜访吧。
不管谁对谁错，想要海边那块宅基地盖房，就得先解决和大伯家的矛盾。
清明节以后天已不是那么湿冷，晚风吹得正舒服。
洗完澡的舜海浪随手搓了搓衣服，往晾衣绳上一挂就进屋睡觉了。
这一宿睡得特别不踏实。
舜海浪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半梦半醒的，总下意识伸手去摸竹篓，生怕海货跳出去逃走。
直到电子表“滴滴滴”地响起来，他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震得木板床‘咣当’直响。
“都四点半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往窗外看。
海边的天亮得比县城早半个时辰，要是在县城，这会儿天应该还黑着呢。
院里的海猎犬好像听见动静，‘汪汪’叫了两声。
“海狗子，带路去小飞家。”
舜海浪本来想让它留下，谁知这狗子堵在门外哼哼唧唧的，只好带着一起。
五分钟后，小飞家院子里，舜大军正忙着捏车胎、检查海货。
见舜海浪来了，他絮絮叨叨地说：“这石斑鱼很娇气，到集市上价钱合适就赶紧出手。”
“要是翻了肚皮，价钱就得对半砍…”
“爹，您别念叨了，大清早的。”小飞气鼓鼓地把昨晚的海货往竹篓里装。
舜大军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跟你们去吧？”
话还没说完，李婶就冲出来揪住他耳朵：“我说你今早嘴怎么这么碎？老家伙别掺和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张罗。”
“有海浪带着，我放心。”
就这样，小飞扶着车站在路上，舜海浪背着竹篓，怀里还抱着一个，侧身坐上后座。
他双脚在地上蹬了两下，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前骑。
竹篓里又传来石斑鱼”缺氧、缺氧，喘不上气“的呼救声。
”小飞快点骑，太阳出来鱼就缺氧了！“舜海浪有点着急。
今天能不能卖上好价钱，全看这三条石斑鱼了。
”海浪哥，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小飞急得差点站起来蹬，链条被踩得‘咔咔’响。
清晨的集市还是那么热闹。
几辆县城来的摩托车停在路边。
看见老周的早点摊，俩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咕咕’叫起来。
”海浪哥，要不咱们直接卖给老乔头？“小飞担心鱼撑不住。
”不，还去昨天的摊位，十分钟卖不掉再转手给老乔头，让他赚个差价。“
俩人来到昨天的空地。
”海浪哥，咱们开始吆喝？“
”不急，你看我怎么做的，以后用得着。“
舜海浪把两只草绳绑好的大青蟹摆在地上，旁边又放上巴掌大的雪蛤。
”这叫样品。以后卖货要懂得展示亮点，不能干坐着等人来问。“
”哦！我懂了，每样摆一个当招牌。“小飞恍然大悟。
舜海浪满意地点点头。
这小子悟性不错。
转眼间，他们的摊位又成了焦点。
摆摊不到一分钟，县城来的花衬衫刘志明就眼尖地发现了他们。
他小跑过来，蹲在地上仔细打量海货。
看样子，刘志明心情不错，昨天的皮皮虾让他赚了不少。
“嘿，俩小子又逮着大青蟹了？”他拿起来掂量，“不错，够分量。”
“哟，还有大海虾！”虾须上还挂着几根海草。
刘志明狐疑地打量着俩人：“你们从哪儿搞来这么大个儿的？别人卖的只有你们一半大。”
小飞把刘志明当自己人，刚要开口，舜海浪用膝盖顶了顶他大腿。
“运气好碰上的。”一旁的海猎犬警惕地盯着来人，龇牙咧嘴的。
“昨天的皮皮虾还有吗？”刘志明拍拍裤腿，放下大青蟹，“领导家孩子就爱吃这个…”
舜海浪摇摇头，推了推竹篓，没有‘啪啪’的甩尾声。
“昨天是一个皮皮虾都没捡到。”
他看见刘志明脸上闪过失望。
刘志明：“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你们这还有啥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