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
灯光比往日更冷峻,空气绷紧如弦。
【h】那身标志性的“普罗米修斯”战甲矗立在舞台中央,银灰色外壳反射着幽蓝光泽,沉默得像一座异星堡垒。
主持人金属质感的电子音响起:“【h】选手,请准备演唱。”
盔甲微微转动,面罩的蓝色光条扫过观众席。
【h】抬起沉重的金属手臂,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
他没有说话。
没有报歌名。
而是突然抬手,指向猜评团的方向。
电子变声器传出低沉扭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三个词。”
全场瞬间安静。
主持人明显卡壳了:“呃?”
金属手臂稳稳定格,指向张大嘴。
张大嘴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明月?”
手臂转向阎维文老师。
阎老师皱眉,思索一秒,沉声道:“故乡。”
最后,金属手指缓缓平移,指向林可欣。
林可欣扶了扶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迎向那冰冷的蓝色光条。
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清晰吐出两个字:
“战甲。”
三个词落下。
明月、故乡、战甲。
弹幕懵了。
“啥意思?点歌。”
“不懂、他要干啥。”
【h】收回手臂,对着话筒,电子音毫无波澜:
“十分钟。写歌。唱它。”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随即,录制棚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轰然炸开。
“卧槽。”
“现场写歌。三个随机词写首歌。”
“他疯了。绝对疯了。”
“十分钟写歌还要唱。神仙也做不到。”
“盔甲大佬真当自己是神了。”
猜评团区域一片混乱。
张大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指着台上,手指都在抖:“他……他……”
阎维文老师猛地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即兴创作。还要演唱。这……”
林可欣坐得笔直,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身盔甲,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桌上一支笔。
她没说话,但微微前倾的身体暴露了她的紧绷。
主持人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惊骇和不确定:“【h】选手。你确定要放弃演唱准备好的曲目。挑战现场即兴创作并演唱?”
沉重的金属头盔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
电子音再次响起:“十分钟。开始计时。”
巨大的倒计时投影“10:00”出现在舞台上方。
冰冷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
09:59。
09:58。
【h】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没有拿纸笔。
没有要任何乐器。
只是站在原地。
厚重的银灰色战甲包裹着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只有面罩处两道幽蓝的光条,在昏暗的舞台光下,偶尔极轻微地闪烁一下。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现场观众大气不敢出。
弹幕疯了。
“真站着了。他干嘛。”
“思考。在脑子里写歌。”
“十分钟啊大哥。想旋律想歌词还要编曲。穿这么厚思考不缺氧吗。”
“故弄玄虚。等下看他怎么收场。”
“坐等翻车。”
“翻车加一。真当创作是呼吸。”
猜评团同样煎熬。
张大嘴坐立不安,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林可欣:“林专家。他这……微表情呢。有线索吗。”
林可欣目光没离开台上,声音很轻:“盔甲覆盖全身。隔绝了一切肢体语言和表情反馈。现在……”她停顿一下,“只能等。”
阎维文老师眉头紧锁:“太冒险了。就算旋律能立刻出来,歌词要契合三个词,还要有深度……难。”
时间跳到05:30。
【h】终于动了。
他朝着舞台一侧的工作人员区域,抬起了金属手臂。
一个工作人员立刻小跑上前。
【h】用电子音低声说了句什么。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迅速跑下台。
几秒钟后,一架通体漆黑、形制古朴的七弦古筝被两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安置在舞台中央的追光灯下。
沉重的金属战甲一步步走向古筝。
冰冷的金属手指悬停在那一根根晶莹的丝弦上方。
画面充满了时空错乱的冲击感。
倒计时跳到03:00。
【h】立在古筝前,如同沉默的铁塔。
依旧没有触碰琴弦。
死寂在蔓延。
只有倒计时的声音如同丧钟。
01:00。
【h】动了。
他缓缓抬起沉重的金属右臂,没有使用义甲,而是用那覆盖着冰冷装甲的食指指腹外侧,极其轻柔地搭上了最细的那根弦。
倒计时归零。
00:00。
刺耳的提示音响起。
“叮——”
一声清越、空灵、带着金石之韵的泛音骤然在寂静中荡开,余音袅袅,震颤人心。
随即,舒缓、流畅、带着明显古韵的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几个干净的音符循环往复,却勾勒出一幅清冷寂寥的月夜图景。
电子变声器关闭了。
一个真实的、温雅的、带着一丝磁性沙哑的男声,透过盔甲缝隙低低响起:
“明月几时有……”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如同低沉醇厚的大提琴,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弹幕瞬间凝固。
“??????”
“声音变了。”
“不是变声器。是真声。”
“明月几时有。明月。第一个词。”
歌词一出,猜评团集体一震。
阎维文老师身体猛地前倾。
【h】覆盖着金属的手指在古筝弦上从容抹、挑、勾、剔。
清泠泠的琴音伴随着他温雅悠远的声音: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声音渐高,那份温雅中透出旷达的孤独感。
冰冷的金属面罩微微仰起,仿佛在“眺望”那并不存在的明月。
指尖在筝弦上滑动,带出一串清冷的滑音。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旋律在这里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和挣扎。
音符跳跃如同月下的清影。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声音低回下来,如同月光静静地流淌过雕花的窗棂,带着温柔的叹息。
古筝的按音带着微微的颤吟,如泣如诉。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唱到“长向别时圆”时,他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极其克制的颤抖。
那冰冷的盔甲,似乎也在这一刻,被赋予了一层淡淡的愁绪。
古筝的揉弦变得绵长而忧伤。
“故乡。”阎维文老师低声喃喃,眼中满是震撼。
弹幕开始滚动:
“故乡。第二个词对应了。”
“这歌词……古风神词啊。”
“文言大佬。即兴写出这种词。”
“古筝配战甲。这反差……”
“等等。战甲呢。第三个词。”
【h】的歌声继续推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唱到“古难全”三个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感!
与此同时,他那覆盖着金属的右手猛地划过琴弦!
“铮——!”
一声裂帛般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巨响从古筝上爆发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琴音,仿佛是金铁交鸣,是战甲的怒吼!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两句,声音陡然恢复到最初的温雅平和,如同狂风暴雨后的宁静月光。
那冰冷金属指腹轻拂过筝弦,带出几声清澈如泉的泛音,与最后一句“共婵娟”的袅袅尾音一同,温柔地消散在空气中。
他缓缓收回手臂,覆盖着装甲的手指离开琴弦。
冰冷的“普罗米修斯”战甲沉默地立在古朴漆黑的古筝之后。
明月(词)。故乡(词)。战甲(他本身)。
三个关键词,以这样一种震撼的方式,完美融合。
全场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猜评团张大嘴保持着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
阎维文老师怔怔地看着台上,眼角似乎有水光闪动。
林可欣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的笔。
后背靠回椅背,镜片后的眸子里,映着那身银灰色的冰冷战甲,嘴角慢慢勾起一丝了然于胸的弧度。
弹幕在长达十几秒的空白后,被寥寥几行字覆盖:
“冷兵器时代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