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被彻底抽空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凌一凡的意识和身体。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双腿软得像是煮过头的面条，只能勉强依靠着身后的栏杆，才不至于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那种感觉比连续加班三天三夜还要糟糕十倍。
然而，比身体上的极度不适更强烈的，是精神上的巨大震撼和后怕。
他做到了。
他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一场惨剧。
那个孩子得救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极其微弱的、源自本能的成就感，试图从虚弱的身体里升起，但立刻就被更庞大的、冰冷的恐惧感无情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受惊的雷达，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人群。
手机！
无数只拿着手机的手！
刚才那惊险到极致、巧合到诡异的一幕，绝对被拍下来了！
“我的天！刚才太险了！”
“那车怎么就突然甩过去了？”
“那小孩命真大！差一点点啊！”
“我拍下来了！你看你看！这司机好像晕过去了！”
“我也拍了！太吓人了！这得发朋友圈！”
嘈杂的议论声、心有余悸的惊呼声、以及手机播放视频的音效，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刺激着凌一凡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像一台过载后强行重启的破旧电脑，疯狂地回放着刚才那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瞬间——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燃烧般的能量爆发之后，所引发的一系列“巧合”：
井盖边缘那违背常理的微妙翘起……
皮球那突兀的、恰到好处的变向……
司机滑落的脚掌……
孩子重心的微妙前倾……
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及时地发生在最关键的毫秒之间，如同精密编排的多米诺骨牌，一环扣一环，最终以最小的代价，实现了“停车”和“保护”这两个最核心的指令。
这……这真的是他那混乱不堪的能力能做到的吗？
在极度的恐惧中，凌一凡竟然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他之前的“精确编程”，比如让树叶长成分格线，需要耗费大量心神去构建每一个细节，效果也相对缓慢和静态。
而刚才，在那电光火石的生死关头，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构思细节！他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了“意图”上——停下！保护！
然后，能力似乎……自动响应了？并且以一种他难以理解的、高度复杂且动态的方式，自行计算并构建了实现这个“意图”所需的一系列微观干预？就像一台拥有恐怖算力的超级计算机，接收了一个最高优先级的模糊指令后，瞬间输出了无数条精密的微操作代码，并强制现实执行？
这种“自动化”和“高智能”的表现，与他之前那种需要手动“编程”、且经常出bUG的体验，截然不同！
是因为救人的意愿极其纯粹和强烈？还是因为他最近能量充沛且相对稳定（得益于“满足感”充电），使得能力临时超水平发挥？抑或是……这种“高智能”响应本就是能力更深层的形态，只是他之前太菜无法触发？
无数的疑问如同爆炸后的碎片，在他嗡嗡作响的脑海中飞溅。
但此刻，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
更大的危机如同悬顶之剑，已然落下——那些视频！
他可以想象，任何一个人，只要稍微慢放、仔细分析那些拍摄到的视频，就不难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那个井盖的异常、那个皮球的轨迹、甚至司机脚掌滑落的时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非自然感！
一旦有人开始深究，一旦这些视频被传播开来，甚至被某些“有心人”（比如苏小婉，比如那个发送加密短信的未知方，比如冷月口中的“观测者”）看到……
他暴露的风险，将呈指数级上升！
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几乎能感觉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已经投向了这片刚刚发生“奇迹”的区域。
“凡哥！凡哥！你没事吧？卧槽！刚才太吓人了！”王大锤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水膜传来，他手里还抓着两串炸串，脸上沾着油渍，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刚刚才从混乱中挤过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吓傻了？”
凌一凡猛地回过神，看到王大锤，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源——这家伙也是个手机不离手的主！
“没……没事……”凌一凡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一把抓住王大锤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锤子！你……你拍视频了吗？”
“啊？视频？哦，刚才那么乱，我哪顾得上拍啊！”王大锤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反而有点遗憾，“光顾着躲了！妈的，差点被撞到！可惜了，不然发网上肯定爆！”
凌一凡闻言，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王大锤没拍，不代表别人没拍！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看到已经有人开始低头查看自己刚才拍摄的画面，甚至有人在互相传阅。
“走走走！快离开这儿！”凌一凡压低声音，几乎是拖着虚软的双腿，拉着还在回味“错过一个亿”的王大锤，想要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现在能量耗尽，虚弱不堪，就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没有任何应对危机的能力，只想立刻躲回自己的安全屋。
然而，就在他们挤出人群，即将拐入旁边小巷的瞬间，凌一凡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不远处街角，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身材瘦削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慌乱的人群格格不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个轮廓……
凌一凡的心脏猛地一停！
是超市里那个抢走他猫粮的“秩序侧”能力者？！“效率至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
还是……他一直在附近“观察”？！
就在凌一凡目光扫过去的刹那，那个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帽檐抬起了一瞬，两道冰冷如同扫描仪般的视线，似乎精准地穿透了人群，落在了凌一凡苍白而惊恐的脸上。
没有表示，没有动作。
但那短暂的目光接触，却让凌一凡如坠冰窟，仿佛被一条毒蛇的信子舔舐而过！
他看到了！
他肯定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甚至可能感知到了那剧烈的能量爆发！
凌一凡不敢再看，猛地转过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拽着王大锤冲进了小巷，背后仿佛依然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目光的凝视。
“哎哎哎？凡哥你慢点！咋了？见鬼了？”王大锤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莫名其妙。
凌一凡一言不发，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狭窄的小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隔绝不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能力超出预期的“高智能”响应……
遍布全场的手机镜头……
以及，“效率至上”那冰冷的、意味不明的注视……
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正在迅速收拢的网，而他就是网中央那只惊慌失措的虫子。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意外的街头救援，却没想到，竟可能成为引爆所有潜在危机的导火索。
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虚弱和恐惧双重夹击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涌的感觉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扶住墙壁，干呕起来。
“凡哥！你咋了？真吓坏了？”王大锤赶紧拍着他的背，语气终于带上了真正的担忧。
凌一凡摆摆手，说不出话，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救了一个孩子。
却可能把自己和更多的人，拖入了一个更加危险和未知的境地。
这代价……他付得起吗？
冰冷的悔意，混合着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如同铁锈般弥漫在他的口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