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后院的竹林浸在晨光里,晨露顺着淡青色的竹叶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一道淡青色身影在竹林间腾跃,裙摆随着腾挪的动作轻轻扬起——那是韩雪清为掩人耳目换上的女装,领口绣着细碎的冰纹,既贴合他如今“韩家小姐”的身份,又不会在练剑时束缚动作。
他握着冷月剑的手腕微沉,剑尖朝下划出一道弧线,以往总有些散乱的寒芒此刻竟凝聚成半丈长的冰蓝色光刃,像极了寒冬里冻凝的溪流。光刃斩在前方的青石上时,没有预想中碎石飞溅的嘈杂,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青石从中间裂成两半,断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冰晶,连竹叶落在上面都被冻成了透明的薄片。
韩雪清收剑落地,指尖轻轻拂过剑身残留的寒气,掌心很快凝聚起一团淡蓝色灵力。寒脉症痊愈后,他体内的寒系灵力像是挣脱了冰封的河床,不仅比往日充盈了三倍,连带着那股曾让他忌惮的暴戾也淡了许多——九生冰清丸的清凉药效与夜玄钰的暖阳灵力在经脉里交织了三夜,像给滚烫的铁器裹了层棉絮,让这股冰寒之力变得温润易控。他试着将灵力往指尖收束,淡蓝色的光晕从拳头大小缩成拇指般的光点,落在竹叶上时,只冻住了叶尖的三分之一,余下的叶片仍保持着鲜活的青色。
“灵力收放比昨日更稳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雪清回头时,正见夜玄钰提着个描金食盒站在竹荫下。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劲装,腰间束着银纹腰带,衬得肩背愈发挺拔,食盒的提手上还挂着块素色帕子,显然是怕晨露打湿盒里的东西。韩雪清赶紧散去掌心的灵力,指尖的淡蓝色光晕像潮水般退去,他下意识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这是他扮女装时养成的习惯,怕长发滑落暴露男子的发量。
“师兄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日略提了些,刻意压出几分女子的柔婉,只是练剑练了半个时辰,声线里难免带了点微哑。
夜玄钰走近时,目光先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许是练剑时热了,韩雪清解了领口的第一颗玉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竟让那身淡青色衣裙衬得愈发显白。他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时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知道你练剑会忘了时辰,特意从灵剑宗的点心铺带了桂花糕,还温了杯牛乳,你先垫垫。”
食盒里摆着两碟点心,一碟是韩雪清爱吃的桂花糕,另一碟是蜜渍莲子,中间还放着个白瓷杯,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夜玄钰递过筷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触到一片微凉——明明寒脉症已愈,他却仍比常人怕冷,尤其是扮女装时穿的衣裙单薄,晨露一浸便更觉凉。
“多谢师兄。”韩雪清接过筷子,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口,清甜的糯米裹着桂花的香气在舌尖化开,暖意在喉咙里慢慢往下沉。他余光瞥见夜玄钰正盯着自己的手腕,才发现练剑时勒出的红痕从袖口露了出来——女装的袖口比男装紧,为了不让剑鞘滑落,他特意缠了层细布,却还是磨出了印子。
夜玄钰伸手将他的袖口往上捋了捋,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道红痕:“下次别缠这么紧,我让人给你做个宽点的剑鞘,既能藏住冷月剑,又不会磨到手腕。”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韩雪清的耳尖更红了,赶紧将手缩回来,假装去拿牛乳杯:“不用麻烦师兄,我自己调整就好。”
“跟我还客气?”夜玄钰笑着摇头,目光落在他方才练剑的青石上,“刚才那道剑刃很好,既留了寒系的锋利,又没伤着周围的竹子——以前你总怕灵力失控伤到人,现在总算能完全掌控了。”
韩雪清捧着温热的牛乳杯,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心里也软了几分:“以前总觉得这股力量是累赘,现在才知道,只要能掌控,它也能成为保护人的底气。”他想起昨日柳氏偷偷跟他说的话,司徒家最近总在打听“韩家小姐”的下落,怕是已经察觉到他的异常,若不是如今能自由操控冰寒之力,恐怕连出门探查都要让人担心。
两人正说着,院外传来福伯略显急促的声音:“小姐,夜公子,萧公子和沈公子到了!”
韩雪清赶紧放下牛乳杯,理了理裙摆站起身——萧辰性子跳脱,若是看到他有半点“男子气”,难免会多问。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萧辰背着个靛蓝色行囊快步走来,沈青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个雕花药箱,两人的衣摆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赶路赶来的。
“韩师妹!”萧辰一开口就带着笑意,伸手就想拍韩雪清的肩膀,却被沈青一把拉住。
“师妹是女儿家,你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沈青无奈地摇摇头,将药箱放在门边的石凳上,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递给韩雪清,“这是我特意炼制的‘清寒丹’,你含在舌下能压着灵力波动,免得司徒家的人察觉到你寒系灵力的异常——毕竟他们只知道‘韩家小姐’体弱,可不知道你有这般修为。”
韩雪清接过瓷瓶时,指尖碰到沈青的手,才发现她的指腹沾着药灰:“沈师姐是熬夜炼的药?”
“不算熬夜,也就多守了两个时辰。”沈青笑着揉了揉鬓角,目光扫过他的裙摆,“你这衣裙的料子薄,等会儿去黑风山怕是会冷,我药箱里有块狐裘披风,等下给你带上。”
萧辰这时才挠着头凑过来,小声说:“师妹,我听夜师兄说你寒脉症痊愈了,刚才在门口没敢打扰,你能不能……再露一手给我看看?就像上次那样,用冰刃斩竹子就行。”
“萧辰!”沈青瞪了他一眼,“师妹刚练完剑,哪有精力再耗灵力?”
“没事的。”韩雪清笑着摇头,指尖轻轻一抬,一缕冰蓝色灵力便飘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竹枝上。那竹枝应声而断,断面同样凝着冰晶,却没伤到旁边的竹笋。萧辰看得眼睛都亮了:“哇!比上次更厉害的!师妹你这修为涨得也太快了吧?”
夜玄钰这时走过来,拍了拍萧辰的肩膀:“别光顾着看,韩伯父还在厅里等着,我们得赶紧商量查司徒家的事。”
四人走进前厅时,韩父已坐在红木椅上,桌上铺着张青阳城的舆图,边角用镇纸压着。看到韩雪清进来,韩父的目光先落在他的裙摆上,见没有破损才松了口气——他始终担心儿子扮女装会出纰漏,尤其是去凶险的黑风山。
“司徒家的祖地在城外的黑风山,”韩父指着舆图上标着黑色三角的地方,指尖划过一条细线,“这里只有一条山路能上去,我让人探查过,山路两侧的树林里埋了傀儡阵,阵眼用的是寒玉,只要有人靠近,傀儡就会自动攻击。”他顿了顿,又指向城中心的位置:“他们的药材铺在西街,铺子里有个暗门通往地下密室,柳氏从商户口中打听来,最近每天都有黑衣修士往密室里运东西,像是极阴的药材。”
夜玄钰俯身看着舆图,指尖在黑风山和西街之间划了条线:“我们分两路查。我和雪清去黑风山,先找到傀儡阵的阵眼,确认里面是不是在炼傀儡;萧辰和沈青去西街的药材铺,扮成药材商人混进去,看看密室里有没有血祭丹的踪迹。”
“我和沈师姐扮商人最合适了!”萧辰立刻应下来,从行囊里掏出两块木牌,“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从青阳城商会弄来的药材商令牌,上面还有司徒家药材铺的印记,肯定能混进去。”
沈青也点头补充:“我带了检测邪气的符纸,只要密室里有血祭丹或极阴药材,符纸就会变成暗红色,很好辨认。”
韩雪清看着舆图上的黑风山,指尖轻轻点在“傀儡阵”的标记上——幼时他曾听父亲说,黑风山早年是邪修聚集的地方,后来被司徒家占了改成祖地,那里的阴寒气息本就重,如今再加上寒玉和傀儡,怕是会让他的寒系灵力有波动。他正想着,手腕忽然被夜玄钰轻轻碰了一下,抬眼时正撞见对方安抚的目光,像是在说“有我在,别担心”。
“黑风山的傀儡阵怕活人气息,尤其是女子气息,”韩父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韩雪清身上,“雪清,你去的时候尽量跟在夜玄钰身后,别让傀儡察觉到你的气息。”
“我会护着她。”夜玄钰立刻接话,顺手将舆图上的镇纸往韩雪清那边挪了挪,挡住了她落在舆图上的影子——他知道韩雪清怕父亲担心,特意替他解围。
正说着,柳氏提着个绣着冰纹的布包走进来,径直走到韩雪清面前:“里面是两件备用的衣裙,还有支温玉簪子,你戴上能挡点阴寒。”她打开布包,拿出一支雕刻着寒梅的玉簪,轻轻插在韩雪清的发髻上,又塞了块素色手帕到他手里,“你说话尽量少些,要是实在要开口,就用手帕挡着点,免得声线露了破绽。”
韩雪清捏着手帕,鼻尖忽然有点酸——柳氏为了他的伪装,连手帕的料子都选了软滑的,怕磨到他的嘴角。“娘,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尽量不让情绪露出来。
四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时,韩父忽然叫住夜玄钰,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破傀儡阵的符纸,你拿着,若是遇到危险,别硬拼,先带雪清回来。”夜玄钰接过盒子,郑重地点头:“韩伯父放心,我不会让雪清涉险。”
走出韩府时,青阳城的街道已热闹起来,挑着担子的小贩在路边吆喝,穿短打的行人来来往往。萧辰和沈青转身往西街走,萧辰还回头挥了挥手:“夜师兄,韩师妹,我们查完了就在城门口的茶铺汇合!”
韩雪清和夜玄钰则往城外走,刚出城门就遇到个卖菜的阿婆,阿婆见韩雪清穿得单薄,忍不住叮嘱:“姑娘,前面就是黑风山了,那地方邪乎得很,最近总有人看到黑衣人影,你们还是别去了。”
夜玄钰赶紧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韩雪清身前,笑着对阿婆说:“我们是去山那边的亲戚家,拿点东西就回来,谢谢您的提醒。”他说话时,悄悄用手肘碰了碰韩雪清的手臂,示意他别开口——怕他声线里的微哑暴露身份。
韩雪清顺着他的意,低头拢了拢衣领,假装怕冷的样子。等阿婆走远了,他才小声说:“刚才差点没绷住,还好师兄替我答了。”
“跟我不用这么拘谨。”夜玄钰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走着,“你要是累了,我们就歇会儿再走。”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黑风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山体呈青黑色,连周围的树木都比别处矮了些,叶子泛着暗沉的绿色,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阴寒气息——与雾隐岭傀儡身上的邪气如出一辙。
“先隐身。”夜玄钰从怀里掏出两张隐身符,一张贴在韩雪清的衣襟上,一张贴在自己身上。符纸贴上的瞬间,两人的身影便淡了下去,只有衣摆扫过草叶时,才会留下一点痕迹。
他们沿着山路往上走,刚走了十几步,就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两个黑衣修士提着灯笼走过来,灯笼的光映出他们腰间的寒玉令牌,身边还跟着个半人高的木头傀儡——傀儡的眼睛是用寒玉做的,在暗处泛着冷光。
“里面的血祭丹还差最后一步,寒玉也够了,就等主使的命令。”左边的黑衣修士说着,踢了踢傀儡的腿,“这东西还挺好用,昨天还抓了个靠近的村民,省得我们动手。”
韩雪清的指尖悄悄凝聚起冰蓝色灵力,他试着将灵力往傀儡的关节探去——以往他控制不好力度,很容易冻碎傀儡,可如今灵力温润,只轻轻一裹,傀儡的关节就被冻住了,连带着灯笼的光都暗了几分。
黑衣修士没察觉到异常,还在抱怨:“等这事成了,我可得好好歇几天,天天守在这里,冻得骨头都疼。”
两人等黑衣修士走远了,才慢慢显出身形。夜玄钰看着被冻住关节的傀儡,眼里带着几分赞许:“你的冰寒之力越来越准了,刚才要是换了以前,傀儡的头怕是都要冻掉。”
“还是多亏了师兄的暖阳灵力。”韩雪清散去指尖的灵力,心里松了口气——既拿到了血祭丹的情报,又没暴露身份。
他们又往上走了一段,确认山路两侧的傀儡阵眼都用寒玉镇着,便慢慢退了下来。到山脚下的树林里时,夜玄钰靠在树干上,从怀里掏出传讯符:“我们先在这等萧辰他们的消息,刚才听到血祭丹快成了,得尽快汇合制定计划。”
韩雪清坐在他身边的青石上,掌心的冰蓝色灵力慢慢散去。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衣襟上,淡青色的衣裙泛着柔和的光,鬓边的温玉簪子也映着光。他侧头看向夜玄钰,对方正低头摆弄传讯符,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忽然想起这几日的相处——夜玄钰陪他练剑时,会特意放慢速度让他跟上;送点心时,总记得他爱吃桂花糕;连贴隐身符时,都会先替他拂去衣襟上的草屑。
“在想什么?”夜玄钰忽然抬头,正好撞见他的目光。
韩雪清赶紧收回视线,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没什么,就是觉得……有师兄和队友在,好像再难的事也没那么可怕了。”
夜玄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心里也泛起暖意。他伸手替韩雪清拂去肩上的草叶,指尖碰到那支温玉簪子时,感受到一丝温润的暖意:“我们是并肩作战的队友,自然要互相照应。等查清司徒家的事,我们再回灵剑宗,到时候我再陪你练剑。”
韩雪清点头,他望着远处的青阳城,心里忽然很安定。以往他总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怕寒系灵力失控,可如今有能完全掌控的力量,有并肩作战的队友,还有始终护着他的夜玄钰——哪怕接下来要面对血祭丹和傀儡阵,他也有信心查清真相,护住青阳城,护住身边的人。
林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竹叶的清香,传讯符在夜玄钰的掌心泛着微光,很快就要传来萧辰和沈青的消息。韩雪清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掌心的暖意,知道一场硬仗即将到来,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恐,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