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手指终于碰到了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她指尖发麻。汪凯的手机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说 “简单好记”，当时她还笑他敷衍，现在想来，这密码倒像是道讽刺的注脚。
屏幕亮起来，锁屏界面是片漆黑的背景，没有照片，没有壁纸，像他藏得很深的心事。齐雨儿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指尖悬在 “解锁” 键上方，汗湿的掌心几乎要攥不住手机。
她想象过里面会是什么。暧昧的聊天记录？酒店的消费短信？还是某个陌生女人的照片？每一种可能都像把钝刀，在她心口慢慢割着。
可真要点开时，勇气却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她看着汪凯熟睡的样子，怀念起她发烧到 39 度，汪凯也是这样醉醺醺地回来，却笨手笨脚地找退烧药，把水杯打翻在床头柜上，嘴里还嘟囔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想起毛球刚到家时，他夜里起来三次给它皮肤病的位置涂药，被小狗咬了手也没发火，只是咧着嘴说 “这小东西还挺凶”。
那些平淡日子里的碎片，此刻突然从记忆深处涌出来，和眼前的怀疑纠缠在一起，让她的手指开始发颤。
如果…… 如果真的看到了什么呢？
她能像电视剧里那样，摔碎手机指着他的鼻子质问吗？能干脆利落地提出离婚，把这摊烂泥彻底甩开吗？好像不能。她想起自己躲在蓝玥会所角落里的难堪，想起朝阳眼里那点她抓不住的飘忽，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底气去掀翻这一切。
汪凯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吓得齐雨儿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把手机放回原位，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月光依旧安静地淌着，汪凯的鼾声还在继续。齐雨儿站在原地，看着那部静静躺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站在悬崖边的人 —— 往前一步是真相，可能尖锐得让她粉身碎骨；往后一步是逃避，却要继续在猜忌的迷雾里煎熬。
最终，她还是转身回了卧室。
关门的瞬间，身后的鼾声似乎小了些。齐雨儿靠在门板上，摸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刚才那几分钟像过了半个世纪。她没找到证据，却好像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 —— 那个在婚姻里既渴望忠诚，又贪恋背叛的矛盾体；那个既想抓住点什么，又怕抓得太牢会刺手的胆小鬼。
窗外的月光移到了床脚，齐雨儿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明天早上，汪凯大概会宿醉头痛，她会像往常一样递上蜂蜜水，两人默契地不提他昨晚去了哪里，也不提她为什么没去露营。
生活依旧是那片结了冰的湖面，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而她，只能继续踩着薄冰往前走，不知道哪一步会踩空，也不知道冰面下到底藏着什么
02
咖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齐雨儿站在门口，眼下的乌青像晕开的墨，脸颊肿得发亮 —— 凌晨几乎没合眼，又被汪凯的鼾声吵得烦躁，索性早早起床出门，顶着发面馒头似得脸。
“怎么了这是？” 朝阳站起来，眉头皱成个疙瘩，伸手想碰她的脸，被齐雨儿偏头躲开。
“没事，没睡好。” 她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朝阳身边的男人身上。那人穿着很随意，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林哲，朝阳的大学同学，以后请多指教。”
齐雨儿伸手跟他握了握，指尖的凉意让对方愣了一下。
朝阳看着齐雨儿满脸笑意:“今天咱们探店去，我俩商量好了，想开一间日咖夜酒代简餐的酒吧。”
“探店？” 她的声音发哑，像含着沙，“开酒吧？”
“嗯，” 朝阳把冰美式推到她面前，“带简餐的复古酒吧，你上次不是说喜欢老物件吗？到时候给你留面墙，专门挂你喜欢的东西。”
齐雨儿没接话，低头吸了口咖啡，冰碴子硌得牙床发麻。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车影，脑子里却全是汪凯手机的影子 —— 那黑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这家的吧台设计不错。” 林哲指着邻桌的隔断，“用老木门改的，既有复古感又省空间。” 朝阳凑过去跟他讨论，两人头挨着头看手机里的设计图，齐雨儿坐在旁边，像个多余的影子。
她跟着他们走了三家店。第一家的霓虹灯牌闪得人眼晕，朝阳拍了十几张照片，说 “这个颜色够劲”；第二家的爵士乐吵得耳朵疼，林哲在笔记本上记 “十点后换轻音乐”；第三家的提拉米苏甜得发腻，齐雨儿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朝阳却没注意，还在跟店主打听奶油的牌子。
下午三点，他们坐在一家薄荷绿主题的咖啡馆里。齐雨儿无聊的玩着手机，一条朋友圈吸引了她的注意，是蓝玥的朋友圈更新 —— 九宫格照片里，蓝玥正在教会员插花，香槟色的玫瑰在她手里转了个圈，变成朵含苞待放的模样。
齐雨儿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又划，心里像被猫爪挠过。那些修剪花枝的剪刀，盛着清水的白瓷瓶，还有女人们低低的笑语，都透着种她久违的、安稳的精致。她犹豫了两秒，给蓝玥发信息：“我可以去吗？”
“随时来。” 蓝玥的回复的很快。
齐雨儿刚扬起嘴角，就听见朝阳凑过来问：“谁啊？这么开心。”
“蓝玥，她会所今天有插花活动。” 她没抬头，指尖还停留在照片上。
朝阳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蓝玥？她也在？那正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他刚才还蔫蔫地靠在椅背上，此刻却坐得笔直，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炮仗，“刚好问问她开店的事，她经验丰富。”
林哲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朝阳：“不是说探店吗？”
“探店哪有请教前辈重要。” 朝阳拍了拍林哲的肩膀，语气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而且蓝玥品味好，咱们还可以去她会所参观参观。”
03
齐雨儿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冰块在杯底撞出轻响。朝阳的反应太反常了，像听到了 “蓝玥” 这两个字就自动上了发条，连耳根都泛着兴奋的红。她没忍住又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酒吧见面时，他眼睛黏在蓝玥身上的样子，心里那点刚被插花勾起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
“不用了吧，”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就是个插花活动，你去了也无聊。”
“怎么会无聊？” 朝阳已经拿起她的包，拉着她往门口走，“多个人多份主意，说不定能从她会所的布置里找点灵感呢。” 他的手指攥得很紧，齐雨儿想挣开，却被他拽得更牢。
林哲跟在他们俩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没说话。
走出咖啡馆时，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齐雨儿眯起眼睛，看着身边步履轻快的朝阳，忽然觉得手里的包沉得像块石头。她想去蓝玥的会所，是想躲进那片安静的花香里，暂时忘记汪凯的手机和朝阳的忽冷忽热。可现在，朝阳像块甩不掉的影子，要跟着她一起闯进去，带着他那点让她心惊的、对蓝玥的执念。
“要不…… 还是别去了？” 齐雨儿放慢脚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抗拒。
“都跟蓝玥说了，怎么能不去？” 朝阳回头看她，眼里的光依旧炽热，“走快点，别等你去了活动结束了。”
他拉着她往前走，影子在地上被阳光拉得很长，像条无形的锁链。齐雨儿看着前方蓝玥会所所在的那条巷子，心里忽然涌起股强烈的不安 —— 她好像正把麻烦，带到那个唯一能让她喘口气的地方。
04
推开蓝玥会所那扇厚重的朱漆门，檀香混着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门外的喧嚣。见他们进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蓝莲花，蓝玥优雅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漾开得体的笑，目光在齐雨儿脸上停了两秒，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来了。” 她侧身让开，目光掠过朝阳时，笑意淡了几分，“这位是？”
“我朋友”朝阳急着接话，“我们俩想跟您请教开店的事。”
“嗯，对。”齐雨儿的声音有点干，下意识地挣开了还被朝阳攥着的手。
朝阳立刻往前一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蓝玥姐，好久不见，常听雨儿提起您的会所特别好，今天特意来拜访。” 他身后的林哲也跟着点头致意，眼神却在打量着会所的陈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蓝玥微微颔首，没接朝阳的话茬，转身对旁边的服务员吩咐：“香香，你带这两位先生去偏厅喝茶。”转头对朝阳说：“我们那边插花活动还在进行，一会见。” 语气客气却疏离，像在打发两个无关紧要的客人。
朝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服务员礼貌地引着往偏厅走。经过齐雨儿时，他还不死心，压低声音说：“插完花叫我一声。” 齐雨儿没应声，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稍微落了点地。
“跟我来。” 蓝玥牵起齐雨儿的手，指尖温凉，带着点护手霜的茉莉香。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长廊，尽头是间宽敞的花房，玻璃屋顶透进柔和的天光，四米多长的梨花木桌上，铺着块靛蓝色粗布，上面摆满了各色鲜花，多到齐雨儿眼花缭乱看不过来，齐雨儿觉得这张桌子上的花比花店的品种多多了。
各式各样的插花器皿随意摆放着，粗陶的、青瓷的、甚至还有个旧铜壶，壶嘴缺了个小口，却透着股古朴的韵味。几个穿着素雅的女人正围坐在桌旁，手里捏着花枝细细修剪，偶尔低声说笑两句，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花香。
“随便挑。” 蓝玥指着那些花，“想怎么插就怎么插，不用学她们的规矩，自己看着顺眼就行。” 她拿起一把银色剪刀递给齐雨儿，“剪根的时候斜着来，好吸水。”
齐雨儿握着冰凉的剪刀，看着眼前这一片姹紫嫣红，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凌晨的焦虑，上午的疲惫，还有刚才被朝阳拽着走的烦躁，此刻都像被这满室的花香泡软了，一点点化在心里。
她伸手选了支开得正盛的粉荔枝，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香槟色，凑近闻了闻，甜得让人心头发颤。又挑了几枝白色洋桔梗，还有一小束满天星，抓在手里时，花枝上的水珠滴在手腕上，凉丝丝的舒服。
“就用那个铜壶吧。” 蓝玥指了指那个缺嘴的旧铜壶，“别看它破，插玫瑰最有味道。”
齐雨儿把铜壶搬到自己面前，笨拙地开始剪花枝。她从没插过花，剪刀在手里不听使唤，好几次差点剪到手指。旁边的女人看不过去，笑着指导：“玫瑰刺要刮干净，不然容易扎手。” 齐雨儿红着脸道谢，手上的动作却更乱了，好不容易把几枝花塞进铜壶，却歪歪扭扭的，像堆被风刮倒的野草。
“丑死了。” 她懊恼地想把花拿出来，却被蓝玥按住了手。
“挺好的。” 蓝玥拿起一枝紫色小菊，往铜壶角落里一插，瞬间就把那点凌乱衬成了随性，“插花哪有什么对错，自己喜欢就好。你看这玫瑰开得张扬，配这旧铜壶的沧桑，不是挺有意思的？”
齐雨儿看着被蓝玥稍加点缀的花束，忽然觉得没那么难看了。阳光透过玻璃屋顶落在花瓣上，泛着柔和的金光，她拿起剪刀，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两枝勿忘我，看着它们在玫瑰旁边探头探脑，像群调皮的孩子。
偏厅的方向隐约传来说话声，大概是朝阳还在跟林哲讨论什么，声音隔着回廊飘过来，模糊得像蚊子叫。齐雨儿却没心思理会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些花，那些叶，还有指尖残留的花香。
原来安稳的感觉是这样的 —— 不是谁的承诺，也不是刻意的讨好，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件喜欢的事，身边有个懂你的人，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带着让人放松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