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玄宗,灵虚峰。
一道白色身影正沿着青石小径翩然而下。
那女子一袭流云广袖裙,墨发如瀑垂落腰间,几缕青丝随风拂过眼角的泪痣,平添三分妩媚。
正是二长老清风道人座下弟子——楚洛文。
她方才从师尊洞府归来,此刻足尖轻点着沁凉的石阶,衣袂翻飞间宛如谪仙临尘。
途经竹林时,
不多时,一座清幽小院映入眼帘。推开半掩的柴扉,
但见院内陈设简雅:左侧是青瓦白墙的寝居,右侧荒废的灶房结着蛛网。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片灵气氤氲的药田,以及……那间不断传来痛苦呻吟的草庐。
“呃啊——!”
凄厉的哀嚎刺破宁静。
楚洛文纤指微颤,来到草庐前驻足良久。
终于,她闭目深吸,推开了那扇贴满符箓的木门。
“大姐……杀了我……求你了……”
腐朽的空气中,一个半人高的酒缸赫然陈列。
缸身密密麻麻贴着镇魂符,缸口处探出的头颅形销骨立,乱发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正疯狂转动。
“我不要修仙了……让我回去当乞丐……”
嘶哑的嗓音混着牙齿打颤的声响,“这具身体……我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太难受了……”
“阿弟!”
楚洛文踉跄上前,玉手悬在半空却不敢触碰。
望着酒缸里人不人鬼不鬼的亲弟,她眼底倏然泛起水光。
自打记事起,
小时候姐弟俩便似那野草般在夹缝中求生。破败的茅屋挡不住风雨,酗酒的父亲最终横死街头,连最后一片遮身的草棚也被地痞强占。
年幼的楚洛文攥着弟弟枯瘦的手腕,在凛冽寒风中蜷缩在城隍庙的香案下,用单薄的衣衫裹住两人。
为何苍天独薄我?
少女望着庙外飘雪,齿间咬出腥甜。当富家子弟骑着灵兽招摇过市时,她正为半块馊馒头与野狗厮打。
这蚀骨的恨意!在她灵台深处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巨木——她要改命!她要修仙!!
那日,城中钟鸣九响,测灵大会的告示贴满街巷。
楚洛文拉着弟弟一起去测试灵根。
当测灵石迸发青光时,检测有灵根时,姐弟俩相拥而泣,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幸降临了,回宗的路上,途中天道玄宗一位长老清风道人看中了他们姐弟二人,并强行将其带走收作弟子。
起初,楚洛文还天真地以为遇到贵人,从此便能一飞冲天,遇到了好师尊。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才惊恐地发现,所谓的修仙宗门不过是一个人间炼狱,那个师尊长老不过是利用自己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这里,她和弟弟成为了清风道人手中随意摆弄的工具,毫无人性可言。
更可怕的是,弟弟竟然被残忍地去参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炼丹实验改造,而她自己被师尊在背后雕刻各种图纹,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回到现实。
楚洛文的指尖在距离弟弟面庞三寸处凝滞。
“阿弟……姐对不起你……”
她朱唇轻颤,泪珠滚落青砖。酒缸中的少年似乎有了点反应,枯黄的面容上,那双浑浊的眼眸已然失去焦距。
“大……姐……”
少年艰难回应,“我没做错什么……那……师尊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折磨我……”
“阿弟,都怪阿姐当年鬼迷心窍……”
她喉间溢出的不再是话语,而是混着泪水的呜咽,“若没有测那灵根......若不是阿姐要去修什么仙……”
“大姐……你说……我们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吗?”
楚洛文急忙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嗯,你一定要好好坚持下去……到时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哈哈哈……大姐……离开这里后,我要吃五个热腾腾的包子……”
弟弟咧嘴笑了笑,他似乎很高兴,一滴眼泪顺着他干瘪的眼角滑落,
说完弟弟就昏死了过去。
“阿弟!”
楚洛文连忙按住弟弟脑袋,
针灸刺出,一道道刺在弟弟各处静脉上,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体。
“呼……还好只是昏迷了……”
楚洛文长舒一口气,弟弟只是精神过度摧残,十分疲劳,性命暂时无忧。
楚洛文怀里拿出一颗丹丸塞入弟弟口中,帮弟弟服用。丹药入,很快就融合进了弟弟的身体之中。
弟弟身上挣扎磨损的伤势迅速恢复,原本干枯的肌肤也慢慢有了些血色,他的呼吸趋于平稳了许多。
楚洛文素手轻拢门扉,将草庐门关上,
走出来,轻风掠过她腰间悬挂的玉珏,发出细碎的清响。
“沙沙——”
院子的竹叶飘落肩头,
识海深处,一点猩红光芒突然大盛,如血月倒映在静湖。
“啧啧啧~”
妖媚的声音带着九转回肠的尾调,在她紫府中荡开涟漪,
“好感人的姐弟情深,本座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呀~”
楚洛文广袖中的手指骤然收紧,足下青石因为用力“咔”地裂开蛛网纹路。
“血前辈,你又出来干什么?若只为说这些废话,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
“哎哟~生气了?真是不经逗啊~”
红芒幻化成曼妙虚影,翘着兰花指点在她识海上,
“好啦,好啦,姐姐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美影突然贴近,吐气如兰:“提醒你一句,我给你的《血魂天灵诀》,修到第几层了?你可要加快进度,修炼到中期,要是哪天你师尊提前把你丢入炉鼎炼了,姐姐我可救不了你啊。”
“还有那个赤炼果,也尽快服下炼化,那个可以大大增强你的体质。”
美妇人顿了顿娇笑,“说起来那个赤炼果还是那个叫于念生的小郎君给你的呢……他呀,看着榆木脑袋,倒是舍得给你,日后再见面你可要好好答谢人家呀~”
楚洛文唇角勾起,神识传音却依旧冰冷:“这就不劳血前辈挂心了。”
檀木门轴发出低沉的呻吟,楚洛文踏入静室的刹那,袖中三张清心符甩出,无风自燃。
灰烬飘落间,室内禁制逐一亮起,将外界窥探尽数隔绝。
她盘膝而坐,流云广袖如莲花垂落。
“呼——”
吐纳间,楚洛文的神识沉入紫府,沉沉出出,不间断的来回折腾。
“小丫头我看你心神有些不宁啊,又在想往事啊?”
“血前辈,一想到即将要逃离师尊掌控之下,我就心绪不宁……”
“哼,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不如放宽心了。
你血前辈我呀,比你现在遭遇还惨咧,五十年前那场大战,本座被你师尊湮灭,肉身被毁,只有一缕神魂囚禁炉鼎之中,尝尽各种折磨,那个死老变态……真是可恶至极!”血灵儿愤愤道。
“不过,还好你出现,我才能有机会脱离那个鬼炉鼎。”
楚洛文不语,当年在丹房初见血前辈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日她照例清理九幽冥火鼎,却在鼎壁发现一道血纹。
正要禀报时,那道血纹突然化作红绫缠住她手腕。元婴修士的威压哪怕只剩万分之一,也让她这个弱鸡瞬间跪倒在地。
“你是何方神圣!”
“小丫头~姐姐我不是坏人~你想要活命吗?想必你也知道你师尊的品性,再过不久,你也要进入炉鼎焚化炼丹咯。”
“本座可以助你筑基,金丹,甚至是元婴!你只需带本座离开这口破鼎!”
楚洛文那一刻心动了,她至今记得自己颤抖着划破眉心,与前辈立下约定,待自己逃离宗门后,一定帮助前辈寻找重塑魂身肉身的办法。
当前辈进入眉心那一刻,楚洛文就心里一沉,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心急了,居然冒然让一缕来路不明的神魂进入识海,这可是大忌啊。
不过好在血前辈的指导下,自己确实从一个炼气期一路突破到了筑基期,清风道人对自己突破并不在意,也许觉得自己依旧是蝼蚁,再怎么突破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