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夜访废宅,寻找密码密钥
腊月十五,月黑风高。墨苏揣着那枚逆序开之的铁牌,如鬼魅般穿行在宣武门外的陋巷中。铁牌是冰冷的,但父亲的笔迹却像烙铁般烫在他心口。今夜,他要打开父亲留在废宅中的最后一道锁,取出《听雨笔记》卷二补遗。根据补遗中的密写地图,那里面藏着东宫明德堂藏银的精确数目与位置——这是小年夜对决的关键筹码。
废宅位于果子巷最深处,门楣上的墨香书坊匾额已被风雨剥蚀得只剩一个字。十年前,这里曾是京城最雅致的私人书坊,专供达官贵人定制古籍善本。父亲被捕后,书坊被查封,渐渐沦为鬼屋。街坊们都说,夜里常听见有人在里面吟诗,声音极像死去的墨御史。
墨苏用父亲留下的铜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铜锁,推门而入。院内荒草及腰,积雪下埋着破碎的陶罐与朽烂的经卷。他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书房。这里曾是父亲密谈之所,四面书架围成密室,中央一张黄花梨书桌,桌上还摆着那方父亲最爱的寒山歙砚。
他移开书桌,地砖下露出一个铁盒,盒上正是那副九宫格密码锁。九个格子刻着:三、更、听、雨、竹、影、西、窗、月。墨苏深吸一口气,按照逆序开之的提示,将三更听雨竹影西窗倒转为窗西影竹雨听更三,依次按下。
锁未开。
他额头渗出冷汗。难道是理解错了?他闭目回忆铁牌上的每一个字:八字为匙,逆序开之。逆序,逆的是字序,还是笔画序?或者是……时间序?
他想起《听雨笔记》卷一中曾提到:密码之道,在于时空交错。今之序,或乃昔之逆;地之序,或乃天之逆。逆序指的不是文字,而是这八个字对应的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
他迅速在脑中梳理:父亲笔记中,指子时,指事件,指地点,指结果。若按时间先后,应是(事件起因)在前,(时间)居中,(地点)在后,(结果)为终。顺序应为:听雨三更竹影西窗。
他尝试按下听、雨、三、更、竹、影、西、窗,九宫格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叫,三长两短。这是苏云漪的暗号,意味着潜龙阁追兵已至,速离。墨苏心头一紧,手上动作更快。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最复杂的锁,往往用最简单的钥匙。
最简单的钥匙……他看向九宫格中央的字。这个字,既不在三更听雨竹影西窗之中,也不在父亲的提示里。但它却占据了九宫格的中宫位置。莫非,它才是真正的?
他想起父亲曾教他破解鲁班锁的诀窍:中宫为天,天不动,地动;地不动,人动。他试着按住字,顺时针转动九宫格底盘。果然,底盘发出轻微的声,八个字格竟能移动了!
他按照二字,将窗西影竹移到左侧,雨听更三移到右侧,形成左右对调的格局。当他按下最后一个字时,铁盒地弹开。
盒中是一卷丝绢册子,正是《听雨笔记·卷二补遗》,还有一枚玉印,印文是二字。他来不及细看,将东西揣入怀中,正欲离开,却听见书架后传来的骨骼摩擦声。
一个黑影从暗角走出,身形佝偻,声音沙哑:小主人,拿了东西就想走?
墨苏浑身汗毛倒竖。这废宅中竟还有人!他摸向腰间的匕首,却见那黑影点燃了火折子,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是父亲当年的老仆,墨忠!
忠叔?墨苏失声惊呼。墨忠在父亲入狱后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竟藏身于此。
小主人,老奴等了您十年。墨忠颤巍巍跪下,老爷被捕前,命老奴在此守宅,等您来取东西。老奴不敢擅离职守,也不敢暴露身份,只得扮作游魂,吓走闲人。
他指向铁盒底部:老爷还有最后一句话,刻在盒底。
墨苏翻过铁盒,果然在底部看见一行用微雕技术刻下的字:若吾儿至,见此盒,当知为父非死于冤屈,死于选择。三党之财,皆入东宫,东宫之财,皆奉陛下。为父之死,是陛下所需,亦是天下所需。吾儿不必报仇,只需将真相,告知天下。
墨苏泪如雨下。他以为父亲是被人构陷而死,是含冤而亡。却没想到,父亲是自愿赴死,是为了让皇帝有理由清查三党,是为了大局!
老爷还说,墨忠递给他一块带血的玉佩,这玉佩,是东宫内应的信物。老爷本可不死,只要交出名单。但老爷说,是将来制衡陛下的最后一枚棋,不能交。所以,老爷选择了死。
墨苏接过玉佩,触手冰凉。玉佩上刻着二字,背后是一串编号:丁巳一七九。这是御前暗探的最高编号,意味着是皇帝最早安插的暗桩之一,地位仅次于苏云漪的父亲。
忠叔,你可知是谁?
墨忠摇头:老爷从未透露。但老奴曾听老爷酒后自语:竹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或藏玄机。
这是林逋《山园小梅》的名句。墨苏反复咀嚼,、,莫非与是两个人?或者,只是代号,真身藏在水清浅处?
此时,猫叫声又起,这次更加急促。墨忠脸色一变:小主人快走!潜龙阁的黑无常来了!
黑无常,是潜龙阁专司的杀手,从不留活口。墨苏不敢耽搁,从后窗跃出,施展,钻入早已备好的地道。这地道是父亲当年挖的,直通果子巷外的胭脂河。他在黑暗中匍匐前行,身后传来墨忠的惨叫声——忠叔为他断后,怕是凶多吉少。
墨苏心如刀绞,却不敢回头。他爬出地道时,已在河对岸的柳林里。他回望废宅方向,只见火光冲天,书坊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他跪在雪地里,重重磕了三个头。父亲、忠叔,两条命,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起身,借着夜色掩护,回到小院。点燃烛火,他颤抖着展开《听雨笔记·卷二补遗》。补遗中记载:
庚寅年三月初三,惊蛰,龙抬头。是日,九阿哥银船入津,太子派心腹接应运银,藏于东宫明德堂密室。密室外,以《溪山行旅图》为掩,内藏白银一百万两整。此银,为太子复立之资。另,九阿哥另有二百万两,分三批,送入三阿哥府邸,名义为编修《古今图书集成》之资。三阿哥留五十万两,余一百五十万两,送入陛下的养廉银内库。
墨苏目瞪口呆。原来三百万两银子的最终去向,竟是皇帝的内库!所谓三党贪腐,不过是皇帝默许甚至主导的之举。太子、三爷、八爷、九爷,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却都在为皇帝做账房先生!
而父亲之死,是因为他查到了养廉银的秘密。这笔皇帝的小金库,是连史官都不能记录的绝密。父亲触碰了红线,所以必须死。
但父亲也留了后手。他将真相分三卷记录,卷一写银子的来源,卷二写银子的分配,卷三必然写银子的最终用途——也就是皇帝用这笔钱做了什么。这笔钱,很可能用于西北军饷、黄河治理、甚至是...皇帝自己的陵寝。
墨苏忽然明白,为何皇帝要等他来取笔记。因为卷三的内容,涉及皇帝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皇帝不想让人知道,但又怕万一自己驾崩后,没人知道这笔钱去哪了,会天下大乱。所以,他需要一个人,一个绝对忠诚又绝对聪明的人,来继承这个秘密。
这个人,就是他墨苏。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墨苏将补遗塞入中空的笔杆,又将玉佩藏入鞋底。他刚躺下,就听见屋顶传来细微的瓦片碎裂声——有夜行人在上面。
他不动,呼吸放缓,进入状态。片刻后,一根竹管从窗缝伸入,喷进一缕白烟。是迷香!墨苏早有准备,他口中含着避香丹,是苏云漪给的。烟雾弥漫,他佯装昏倒,倒在床上。
窗户被撬开,一个黑衣人翻入,直奔书桌。他在桌上翻找,显然在找《听雨笔记》。墨苏眯着眼,看见黑衣人腰间挂着一枚铜牌,牌上刻着二字。
果然是潜龙阁!
黑衣人找了一圈无果,转身走向床边。墨苏屏住呼吸,待对方俯身检查他是否昏迷时,他猛然睁眼,手中的匕首如电光般刺出,正中黑衣人肩部穴道。黑衣人软软倒下,墨苏扯下他的面巾,却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
谁派你来的?墨苏厉声问。
少年嘴角溢血,惨笑道:阁主说,寒砚不死,潜龙难安。我任务失败,必死无疑,你也...别想活过子时。
他咬破口中的毒囊,顷刻毙命。墨苏搜查他身体,找到一封血书,上书:今夜子时,废宅取物,格杀勿论。
墨苏心中一寒。他此刻才明白,墨忠之死,不是为他断后,而是潜龙阁要杀人灭口,抹除一切与《听雨笔记》有关的痕迹。而他自己,若不是提前离开,此刻早已葬身火海。
他将少年尸体拖入床底,草草掩埋血迹。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主动出击。
子时,他换上黑衣,蒙面,潜回废宅。废墟尚在冒烟,焦臭味刺鼻。他在灰烬中翻找,果然找到墨忠的遗骸,骸骨手中紧握着一块烧得半焦的布条,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竹影是...
最后一个字被血浸透,模糊不清。但墨苏用寒光鉴对准血字,在月光下,血字竟透出淡绿荧光——是密写药水!他仔细辨认,那是一个字。
竹影是...祥?
墨苏脑中轰然巨响。祥,十三阿哥胤祥!那个以着称,四爷党最锋利的刀,竟也是皇帝安插在太子府的内应?
他想起补遗中的那句诗:竹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水清浅,暗指潜龙在渊;月黄昏,暗指帝星黯淡竹影横斜,不正暗示字的弯钩笔画?
难怪父亲宁死也不交出名单。因为这份名单上,不仅有十三阿哥,可能还有十四阿哥,甚至...四阿哥本人!
父亲用死,守护的不是某个秘密,而是整个皇家的脸面。因为一旦曝光,父子相疑,兄弟相残,朝局将彻底崩溃。
墨苏跪在废墟前,将布条凑到余烬上点燃。看着它化为青烟,他低声道:忠叔,你安息吧。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子时已过,小年夜更近了。
而在远处,紫禁城的方向,传来悠长的钟声。那是皇帝在召集侍卫,演练小年夜的防务。
墨苏知道,那钟声不是为防刺客,是为防他的儿子们。防太子,防八爷,防三爷,也防四爷。
但他墨苏,这个父亲用死换来的,将在小年夜,为这场父子相疑的大戏,敲响最后的丧钟。